武大靖，英雄抱憾

仍是世界纪录保持者

2月13日，北京2022年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半决赛在首都体育馆举行。图为中国选手武大靖（左一）、加拿大选手史蒂文·杜博伊斯（左二）、韩国选手黄大宪（右）在赛后。图/中新社记者 毛建军 摄

“无论是好是坏都过去了，接受遗憾。”无缘卫冕的武大靖在赛后采访时说。

北京冬奥会2月13日晚的短道速滑男子500米比赛早在预赛阶段就备受关注，这是选手武大靖的夺金点，也是他曾在平昌冬奥会为中国捧回唯一金牌的项目。

短道速滑男子500米竞争激烈，多位选手具备夺冠实力。当晚半决赛开始后，局面稳定，武大靖处于第三位，进入冲刺阶段，韩国选手黄大宪违规内道超越加拿大选手杜博伊斯，将其撞出赛道，并将冰刀鞋抬起。 

紧跟其后的武大靖随后冲线，位居小组第三无缘A组决赛。 

随后的比赛中，匈牙利选手刘少昂在A组决赛中以40秒338夺冠，武大靖获得B组第一，无缘奖牌。另两名中国选手任子威和孙龙均折戟1/4决赛。 

赛后采访中，武大靖反复提到“遗憾”。他说，“半决赛还是有机会的，我自己也挺可惜的，奥运会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同时总结自身，“我放弃了速度，去滑路线，进半决赛的选手实力都很接近，整体水平都在提高。” 

从东北小城到女队陪练，武大靖的冠军故事脱离了天才叙事，但瞬息万变的短道速滑赛场仍留有他的名字。 

仍是世界纪录保持者 

能否延续平昌冬奥会的辉煌是存在于武大靖身上的问句。 

2018年2月22日，距离平昌冬奥会开幕已经过去了12天，中国代表团颗粒无收。 

男子100米半决赛、男子1500米1/4决赛以及女子3000米接力决赛接连被判罚犯规，中国短道队局势不乐观。时任国家短道速滑队主教练李琰在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时表示，中国短道队平昌之行历经坎坷，全队最大的收获是“忍耐”。 

武大靖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横空出世”的。22日当晚的平昌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决赛中，武大靖从起跑开始便遥遥领先，将其他选手甩在身后，率先通过终点。 

这样的表现让奖牌的归属再无悬念。武大靖以39秒584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为中国赢下当届冬奥会的唯一金牌，并在闭幕式担任中国代表团旗手。

曾经队内年纪最小的队员开始真正扛起大旗，李琰称赞为中国代表团拿到首金的武大靖“争气”。2018年9月3日，在国家短道速滑队的队会上，李琰宣布武大靖为新一期中国短道速滑队队长。 

2月2日，武大靖等中国男子短道速滑队选手在北京首都体育馆进行赛前训练。图/中新社记者 毛建军 摄

武大靖也开始成为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在体育竞技领域，声名与压力往往是近义词。当冬奥会来到“家门口”，优势项目的主力队员难免受到关注。

2月5日，在北京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女2000米混合接力赛上，武大靖和曲春雨、范可新、任子威、张雨婷组成的中国队夺得金牌，也是本届冬奥会中国代表团的首枚金牌；2月5日，北京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1000米预赛中，武大靖以小组第一直接晋级，但在2月7日的短道速滑男子1000米A组决赛中排名第四，无缘奖牌。 

早在2月11日的北京冬奥会500米预赛前，武大靖能否卫冕就已经成为当天社交网络的热门话题。 

压力之下的武大靖在13日晚的比赛现场表现稳定，1/4小组第一，半决赛中状态积极，虽然处于第三位，但可看出仍然在伺机上前。进入冲刺阶段，韩国选手黄大宪违规内道超越加拿大选手杜博伊斯，将其撞出赛道，并将冰刀鞋抬起。 

这样的举动对于位居其后的两位选手影响几何，尚未可知。 

武大靖最终卫冕失败，但该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和奥运会纪录保持者依然分别是武大靖的39.505和39.584。

脚和鞋 

武大靖的脚是这位奥运会冠军身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标签之一。 

在某综艺节目上，穿着拖鞋的武大靖暴露在外的脚踝引起了同场艺人的关注：踝关节远大于常人、脚上环布伤痕。 

他形容自己的脚“很丑”。这是常年穿着冰刀鞋训练的结果，坚硬的冰刀鞋在保护双脚的同时也让双脚受到伤害，就如同一位成功运动员的名声带来的双面效应——名利的馈赠和压力。 

在此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他回忆，这样的人生是他10岁之前不曾预想过的。10岁那年，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了短道速滑项目。家乡佳木斯的业余短道速滑队为他提供了尝试的机会。 

第一次上冰场，是一个零下30多度的天气，十岁的武大靖每练十分钟，就要回到冰场边的临时帐篷取暖，母亲则在帐篷里看着他。结束后，他问母亲，“我今天摔倒了多少次？”“107次。”母亲答。 

武大靖的训练时间多在凌晨。在佳木斯，白天的冰场属于省队和市队的专业队员，武大靖常在凌晨两三点被叫醒，在睡意中前往训练场。 

与其他冰雪项目相比，滑冰运动最为亲民，只要有冰场和冰鞋。即便这样，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让武大靖练习滑冰也极为不易。在某综艺节目中，武大靖的父母展示了他儿时的训练鞋，没有冰场的夏天穿的轮滑鞋是父亲2个月的工资，冬天穿的冰刀鞋买错了——没有经验的父母买了“大道”的鞋，他练习的是短道——还特意买的很大，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武大靖能多穿两年。 

即便如此，昂贵的冰鞋和急速生长的少年身体仍让母亲犯愁，第一双冰刀鞋后她开始给武大靖买二手鞋，“就是别的小孩淘汰下来的，那种还便宜，他脚长得快。” 

直到有了一定成绩，武大靖的二伯“看不下去”，给他买了第一双定做的脚形鞋。

一个未来的世界冠军在静默地成长。 

在业余短道速滑队几年后，武大靖参加了黑龙江省的短道速滑比赛，在同龄人中进入前三甲。2006年，他被前来选人的江苏省短道速滑队选中。四年后，江苏队解散。武大靖成为吉林省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运动员。一年后，一场短道速滑全国联赛让武大靖崭露头角，有机会进入了国家队。

女队陪练

此前，他曾跟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起那段失意时光。 

“几乎没有天赋”是曾经的一位老师对武大靖的评价。他自己则认为自己，“力量、耐力、速度和爆发力都很差，唯一算得上天赋的可能是冰面上的掌控力要稍微好些。” 

而在成为职业运动员之前，父母对他的设想最多是希望他有一项体育特长，能够在考大学的时候加点分，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安稳生活。

进入国家队之后，武大靖的运动员生涯才刚刚开始进入正题。 

那是长久失意带来的折磨。十个男队员，他排名第十。 

当时正值中国短道速滑女队盛期。成绩不佳的他被安排担任女队陪练，这个职位往往是利用男性的原生身体优势来带动女队员速度，从而提高女队成绩。

“长距离周洋姐过我，短距离范可新过我。”武大靖被周洋“过到崩溃”。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描绘了当时的场景，周洋每次“过”他时还要跟他对视一下，这对武大靖的打击非常大，“我跟周洋姐说，你每次过完我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蔑视的眼神看我。”

进入国家队，武大靖觉得自己样样不如人。 

他坦言自己每一天都被危机感裹挟，担心被国家队淘汰。作为边缘队员，他没有存在感，没有底气，只能躲着教练。 

两年时间，适应后的武大靖渐渐减轻了被淘汰的危机感。2012年短道速滑世界杯比赛，男女队员各6人，武大靖落选。武大靖站在首都体育馆的门口看着前去比赛的队友们上车，车开远。他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在10人中进入前6，拿到比赛的机会。

此后训练，他把电脑带到冰场，请人录像，结束后反复回看、琢磨总结、做技术比对，“人特别想做一件事时，一定会看到效果。” 

有了变化和进步的武大靖开始被李琰“看见”，并得到更多的指导。 

接连参加两届世界杯后，他不再满足于参加比赛，他想要有好成绩。2014年，武大靖获得索契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亚军。次年，再次夺得世锦赛男子500米冠军。 

接下来的故事人尽皆知。他在平昌冬奥会上将两位韩国名将远远甩在身后，第一个冲过终点，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冬奥的历史。 

与“天选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冠军故事不同，武大靖的冠军故事平实、可感，但也足以鼓舞人心。他的天分和背景在故事中笔画寥寥，努力似乎也不是主旋律，但在中国的每一个冬天，每一个冰场，似乎都有这样一个摔倒了也能爬起来，输了也有勇气继续的少年，武大靖从他们中间走出来。 

老将不老 

2022年1月15日，短道速滑项目北京冬奥会选拔赛全部结束，武大靖位列中国短道速滑队北京冬奥名单中。 

2月11日，中国队选手武大靖（中）在比赛中。当日，北京2022年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500米预赛在首都体育馆举行。中国队选手武大靖顺利晋级四分之一决赛。图/中新社记者 崔楠 摄

1月25日清晨，来自北京冬奥会中国体育代表团的100多名运动员和教练员代表，来到天安门广场观看升国旗仪式，宣誓出征，武大靖领誓。 

这样的殊荣是由过去年月里他赢得的荣誉累积换来的。

2018年11月4日，短道速滑世界杯加拿大卡尔加里站男子500米决赛中，武大靖以39.836秒夺冠；11月12日，短道速滑世界杯盐湖城站男子500米决赛，武大靖以39秒505的成绩夺冠，并打破其2月平昌冬奥会上创造的世界纪录；2020年2月15日，在2019-2020赛季国际滑联短道速滑世界杯荷兰多德雷赫特站男女2000米接力中，由范可新、武大靖、韩天宇和张雨婷组成的中国队以2分42秒442夺得冠军…… 

从在平昌冬奥会上说“我要拿这块金牌给队里出口气”的年轻队员到“你先走”的领军人物，武大靖变得更加成熟冷静。 

短道速滑项目竞争激烈，赛场上瞬息万变，经常出现一人摔倒带倒他人的情况。想要在强者如林的奥运赛场争金夺银，不仅需要过人的专业水平，还需要对规则敬畏甚至一定的运气。 

短道速滑名将王濛评论解释，短道速滑不仅是个人项目，也是讲究团队配合的项目。队员往往可以起到保护队友不被恶意竞争的作用。 

在北京冬奥会2月7日晚的短道速滑男子1000米决赛中，比赛激烈，武大靖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碰了碰任子威的手，示意他先走，并在其后保护队员，提供比赛空间，最终获得第四名。 

此次男子短道速滑500米半决赛中，任子威和孙龙均折戟1/4决赛。在武大靖的半决赛开始之前，王濛表示，武大靖只需要发挥出自己的水平。 

遗憾的是，赛场如战场，往往需要一点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