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博/编译

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后勤中心

【导读】俄乌战争已持续一个半月，人们往往将更多的精力聚焦于战场上俄军的军事行动以及乌军的防御，而鲜有关注北约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有西方分析人士将此次北约的援助类比冷战时期的“柏林空运”，足见其在这场战争中的重要地位。军事援助历来是大国介入局部战争或冲突的重要手段。比如，越南战争时期苏联对北越的援助，第四次中东战争中美国对以色列的援助[1]，以及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美国通过巴基斯坦对伊斯兰圣战者的援助，都对战争结局产生了重大影响。军事援助作为一种灰色手段，既避免了大国直接对抗导致局部冲突升级，又增加了对手的战争代价和战局的不确定性，是任何敌对阵营都会采取的重要策略。然而，军事援助说起来简单，具体实践过程却不容易，需要法律和政治方面的支持和配合，以及运作良好的后勤供应链。关于北约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复杂性已在之前有所论述[2]，本文主要探讨北约军事援助供应链的运作方式以及俄罗斯对此可能的反制。

一、北约支援乌克兰的供应线如何运作

自2021年11月以来，美国已向乌克兰提供了三批军事援助，主要从其在欧洲各基地的现有库存中运送武器和装备。美国提供了从步枪、防弹衣到“毒刺”导弹以及“标枪”反装甲武器系统在内的各类装备。那么，一旦美国批准了一项军事援助请求，这些武器将如何从美国在欧洲的储存地点运送到乌克兰士兵手中？将价值3.5亿美元的武器和装备从欧洲转移到战区的物流过程涉及哪些步骤？

1.供应链

民用供应链与军事供应链之间存在相似之处。为了帮助了解军用物资或装备如何从仓库转移到士兵手中，可以先认识一下亚马逊或沃尔玛这样的通用电子商务供应链。

首先，供应商向制造商销售和交付原材料。该交易的运输部分被称为“开头一公里”。接下来，制造商将原材料转化为成品，然后以批发方式出售给亚马逊或沃尔玛等零售客户，再通过“中间一公里”运输到电子商务配送中心。当消费者下订单进行在线交易时，亚马逊将从位于同一地理区域的配送中心发货。这是供应链的最后一站，被称为“最后一公里”。

衡量供应链运作情况的一个重要的绩效指标是订单从接收到执行的时间。这对于像亚马逊或沃尔玛这样的零售商来说尤其重要，因为它们会在最后一公里进行配送，配送效果将影响消费者对交付服务质量的评价，从而影响他们是否再次购买。换句话说，交付速度是决定消费者体验好坏的重要指标。

同样，交付速度也是从美国基地到乌克兰的整个军事供应链的重要绩效指标，因为乌克兰人正在与庞大的俄军部队作战，需要尽快提供军事援助。军事供应链与商业供应链的区别在于，它既需要快速交付，同时还要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武器和装备需要迅速移动，同时防止俄罗斯情报机构识别或预测潜在运输路线。如果缺乏行动安全，俄罗斯破坏物资运输或阻止它们到达前线的风险就会增加。

2.开头一公里

乌克兰需要的物资储存在欧洲各地的美国基地中。一旦这些美国库存中的武器和装备被运出来，它们将通过空运、卡车或铁路运输穿过“开头一公里”。在这种情况下，从基地到与乌克兰西部或西南部（包括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接壤的北约领土上的一个或多个地点，“开头一公里”的长度可能长达1000公里。

北约领土内“开头一公里”的行动需要非常隐蔽，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安全性并防止俄罗斯预测物资的目的地。用军事术语来说，第一个目的地被称为“集结区”。为了保证物资的安全，集结区很可能是位于北约基地的军械库或弹药库，然后再将其运往乌克兰。在计划此次任务时，美国、北约和乌克兰领导人面临一个重要的战略决策问题——使用单个集结区还是多个集结区。是使用一个北约国家的单一集结区，还是使用一个或多个北约国家内部的多个集结区，取决于几个因素。包括乌克兰境内需要物资的地点、道路和桥梁状况、俄军的活动、物资的来源以及作战安全等等。计划和执行单一集结区相对简单，但可能会带来很大风险，因为俄罗斯只需找到并攻击乌克兰境内边境的一个区域，即可破坏补给任务。使用多个集结区的计划和执行工作虽然更加复杂，但降低了俄罗斯中断补给的风险，因为俄罗斯人需要关注许多地点。

3.中间一公里

一旦做出了集结区的决定，北约就会制定计划以协调向乌克兰军方转移物资。届时，乌克兰将负责沿“中间一公里”，将物资从北约国家运送到乌克兰境内的下一组集结区。行动安全的重要性在这一阶段急剧增长，并使运输工作变得复杂。

北约拒绝建立禁飞区使俄罗斯能够保持对乌克兰的空中优势。这导致乌克兰无法空运物资，因此，乌克兰人被迫使用汽车车队从西部边境前往供应链中的下一个位置。俄罗斯的空中优势导致乌克兰无法部署一支大型车队运送军事补给，因为俄罗斯的攻击直升机或战斗机可以轻松摧毁如此大的目标。相反，这些武器和装备可能需要分解成更小的货物，并由多个车队运输。这是降低俄罗斯破坏性攻击风险的首要方法之一。

3月2日，志愿者在乌克兰利沃夫的一个捐赠和配送中心工作，他们在全国范围内运送医疗用品。

由于俄罗斯的空中优势，乌克兰也无法使用其空中资产（例如直升机）来保护车队，因此乌克兰必须通过部署地对空导弹（例如美国提供的毒刺导弹）来确保运送物资车队的安全。他们需要远离主干道，并依托沿线地形进行隐蔽，以防止车队暴露在空袭之下。车队还需要其他安全保障，包括标枪这样的反坦克武器、车载武器和坦克或步兵装甲。这将使车队能够在到达乌克兰各地的下一个集结区前，保护自己免受任何地面攻击。另外，车队还需要能够清除道路上任何障碍物的部队，例如烧毁的汽车或被摧毁的坦克，以确保物资能够继续向目的地机动。

4.最后一公里

最后的集结区可能在乌克兰的主要城市内。

一旦车队到达这些最终集结区，货物将从散装包装中分解成更少量的货物，以进一步分发给前线作战的士兵。战区的“最后一公里”更加不稳定，因为俄罗斯正在积极进行空中和地面攻击。因此，最后一公里的后勤部队也需要防护，包括使用轻武器和反坦克武器。一旦军事装备到达前线的作战单位，就会分配给士兵。

归根结底，虽然支援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供应链与电子商务供应链在概念上有一些相似之处，但在乌克兰的风险显然要高得多。在这种情况下，错过交货不仅仅意味着客户不满意，更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乌军可能遭受失败。

二、俄罗斯是否会攻击供应线

随着俄乌战争的持续，乌克兰对俄罗斯军队的抵抗比许多人预期的要好得多。然而，要继续这种趋势，乌克兰将需要来自西方的更多武器、情报和财政方面的帮助。如果后续莫斯科成功地强行占领乌克兰主要城市甚至推翻政府，西方武器很可能被用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武装叛乱和消耗战，这可能会产生当年苏联占领阿富汗的类似效果。俄罗斯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2月，一批标枪反坦克导弹抵达乌克兰首都基辅。

3月27日，俄罗斯向乌克兰西部靠近波兰边境的地区发射了导弹。由于该地区已成为向乌克兰军队运送武器的中转站，因此引发了人们对俄罗斯是否会袭击北约领土以阻止或摧毁补给品的担忧。

这样的袭击可能会极大地扩大冲突规模。这些武器——包括机枪、战术无人机和反坦克导弹——已经通过北约成员国波兰和罗马尼亚运往乌克兰。对这两个国家的袭击将激活北约的集体防卫条款，即第5条[3]。为了清晰地阐明北约的态度，拜登总统在华沙发表讲话时表示，美国有“神圣的义务”履行第5条。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也警告俄罗斯，一旦对北约成员国境内的补给线发动攻击，将是东欧战争的危险升级。俄罗斯总统普京不得不考虑与拥有核武器的北约发生直接冲突的严重后果。

1.历史惯例

现代历史表明，即使没有可能发生核战争，入侵大国在处理军事援助问题时，仍然态度犹豫，即便其他国家已经为对方提供了致命的支援。历史上，大国一直不愿意将这些冲突扩大到周边国家。

苏联在1980年代入侵阿富汗，并在伊斯兰圣战分子的激烈抵抗中努力控制该国。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一项计划很快将巴基斯坦西部变成了圣战者的集结地，最终为他们提供了价值超过20亿美元的装备、训练和武器——包括美国现在运往乌克兰的毒刺防空导弹。巴基斯坦官员担心苏联可能会对他们的领土发动跨境袭击，但美国向他们保证，莫斯科不想将更多的军队投入到一场已经不受欢迎的战争中。事实也证明这一判断是正确的。“苏联人当然有军事能力通过空袭或地面部队对巴基斯坦实施打击。”前中央情报局分析师布鲁斯·里德尔说：“但是，莫斯科不希望战争扩大。”

2001年美国入侵阿富汗后，乔治·布什总统从未认真反对塔利班在巴基斯坦建立的跨境避难所。兰德公司退休的美国陆军上校和历史学家吉安·詹蒂莱表示，封锁这些地点可能需要将驻阿富汗美军人数增加一倍（战争高峰时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美国人不愿意在军事上升级。”在奥巴马政府期间担任巴基斯坦驻华盛顿大使的侯赛因·哈卡尼说。即使在2011年奥巴马总统下令突袭本·拉登在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的住宅时，美国也面临一个大问题——如果巴基斯坦进行报复，导致某种全面的战争怎么办？

在这两场阿富汗战争中，苏联和美国领导人都担心，一旦扩大已经举步维艰的冲突，可能会增加战争成本并造成潜在的后果。

2007年，包括布什本人在内的美国官员表示，伊朗正在为伊拉克什叶派叛乱民兵配备简易火箭和致命的路边炸弹，这些炸弹的威力可以穿透大多数美国车辆。来自康涅狄格州的独立参议员利伯曼呼吁采取军事回应，他说伊朗领导人必须“对训练和装备叛乱分子并杀死美国人负责”。然而，手头已经有两场战争的布什总统从未对伊朗出手。

在朝鲜战争期间，美国甚至避免将战火扩散到直接攻击其军队的敌人。1950 年末，美军向中朝边界附近推进后，中国向朝鲜派出数十万军队将美国人击退。麦克阿瑟要求准许轰炸中国境内的基地、桥梁和工厂。但杜鲁门总统拒绝了这个要求，他听取了其他指挥官的建议，表示扩大战争可能会导致苏联介入，并使美国在该地区处于不利地位。尽管如此，苏联还是派出战斗机帮助朝鲜与美国作战。尽管莫斯科矢口否认，甚至将其飞机标记为朝鲜军队的颜色。虽然美国对此表示怀疑，但仍没有直接与苏联对抗，而是选择其他解决途径。

也许最明显的反例是越南战争。两位美国总统约翰逊和尼克松下令，在越南边境以外的老挝和柬埔寨开展大规模军事行动，以切断被称为“胡志明小道”的丛林供应线和基地。这些行动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仅老挝就有超过200万吨炸弹落下。但是，这些轰炸没有起到太多作用，美国仍然输掉了越南战争。除了轰炸以外，美国是有可能入侵柬埔寨的，目标同样是摧毁越共的补给线和避难所，但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在政治上代价太大，而且在战略上也没有什么效果。

2.俄罗斯可能的反制措施

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威胁要对援助国发动袭击，他曾告诉俄国媒体“今日俄罗斯”，任何进入乌克兰领土的货物，一旦我们认为携带了武器，将一视同仁地予以打击。如果俄罗斯对波兰东部或罗马尼亚北部的供应点发动袭击，将会背离上述历史惯例。

德国车辆准备在2月运往罗马尼亚。（美联社）

对俄罗斯来说，赌注会很高。一些分析人士说，随着俄军的势微，北约强有力的补给行动可能会导致俄罗斯的军事失败，并对其造成潜在的灾难性影响。当乌军可以进入跨境的避难所，并且武器可以自由获得时，乌军几乎不可能被击败。一些分析人士说，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可能缺乏接管乌克兰所需的兵力，更不用说突入或封锁另一个国家的边界。但普京拥有比前苏联更先进、更精确的武器，这使得从远处打击乌克兰军队的补给中心变得更加容易。普京还可能怀疑，北约是否会将俄军在其领土上进行的有限空中打击视为战争行为，特别是考虑到拜登总统曾警告说，与俄罗斯的直接冲突可能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

即便如此，有些人怀疑普京可能会冒这样的风险。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前官员塞思·琼斯（Seth Jones）说；“俄罗斯很难完全切断乌克兰的供应线，对乌克兰或波兰等国家的目标进行有限的打击，并不会有效地阻止物资流转。”普京可以尝试采取不公开的军事行动。在俄罗斯2014年干预乌克兰东部战事的几个月内，为了支持亲莫斯科的分离主义叛乱分子，两次大爆炸摧毁了捷克和保加利亚的两个军火库。此后，两国官员都将袭击归咎于俄罗斯军事情报部门格鲁乌（GRU）的破坏活动。分析人士推测，俄罗斯的动机是阻止武器到达目的地，以削弱乌军的作战能力。在对这些事件的详细调查中，开源新闻媒体Bellingcat 表示，这些袭击是“格鲁乌长期行动的一部分，旨在破坏乌克兰武器和弹药的采购能力。在乌克兰东部的战争中，这些武器弹药对于其防御俄罗斯军队和俄罗斯支持的武装分子至关重要。”

参考文献

[1]“五分钱行动”。

[2]知远外军后勤《西方国家对乌军事援助的复杂性》。

[3]第5条是北约创始条约中的自卫条款，规定对一个成员的攻击就是对所有30个成员国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