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春晓
本文转载自：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
8月26日8时30分，经过一夜的奋战后，北碚区与璧山区交界火场明火全部扑灭。至此，重庆多起森林火灾扑救任务全线告捷。甘肃省森林消防总队重庆驻防队的指挥员马晓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14天，先后转战7个火场打火头。
马晓辉的队伍有100人，已经在重庆驻扎了7个月。火灾发生前，他们还在和重庆当地的消防组织防火业务专项培训，并对城区周边的林区进行防火巡护，“7月一直高温、干旱，就是担心发生森林火险”。
重庆山火现场。图/受访者提供
受极端高温天气及其他因素影响，此次重庆森林火灾在短时间内集中发生，火灾扑救工作面临诸多困难。过去半个月，涪陵、南川、江津、大足、铜梁、巴南、北碚等区相继发生十多起森林火灾。目前，重庆森林火灾救援工作已全面转入清理看守阶段。山火燃起来时，许多市民便自发参与救火，或支援救火人员。数千支电筒闪烁，狭长逶迤的防火道，也成为每个人难忘的记忆。“最开始的几个火场还比较好处理，四五个小时就能搞定，损害也小一些，越到后面越严重，火场的条件艰苦，延续的时间也更长”，马晓辉说。8月11日，重庆璧山区发生火灾，随后10多天里，巴南、江津、大足等地也陆续发生了火灾。有媒体统计，8月17日以来，重庆多地连续突发山火10余起。连续多日的高温、干旱是近期山火频发的原因，也是扑火最大的考验。根据重庆市应急管理局发布的消息，今年重庆最高的气温达到历史极值，其中北碚区最高45度；超过40度的高温天气达到15天，范围达到31个区县。与此同时，今年重庆同期降水少了7成，比2006年还少。40度的高温热浪下，在植被茂密的山林里穿梭，马晓辉常常觉得喘不过气来。为了防止被火灼伤，他们必须穿上森林防火服，但严实的装备也阻隔了迅速降温。“很多人是打一阵子火，就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解开，然后赶紧喝一瓶藿香正气水，很怕得了热射病。”但中暑却不知不觉在一线消防员身上发生。马晓辉记得，在后期扑火时，一位队员在8小时的高强度灭火战斗后，身体无法承受火场持续的高温炙烤，出现了严重脱水的情况。在被队友替换下来后，他浑身痉挛，一度无法将吸管插入藿香正气水瓶里。重庆山高林密，坡陡够深，马晓辉形容“望山跑死马”。有好几次，灭火点就在眼前，但他们下到深沟，再爬上七八十度的陡坡，绕来绕去还是难以抵达火线。上山的道路，有些是临时开辟，有些需要牵着绳子往上爬，这意味着巨大的体力消耗。很多着火点山势较高，需要用水泵将水抽上去，这对灭火人员来说是更大的难度。“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火”，马晓辉说，先前，他也曾连续半个月打火，但并没有像重庆这次转场频繁。多点着火、随时复燃，“这里的火还没灭，那儿的火又着了起来，有些地方用水刚浇灭，明火也没了，风一吹，小烟点又烧了起来。身体上累，心理上也跟着焦虑了起来。”发生火灾以来，国家森防指办公室、应急管理部迅速启动Ⅳ级应急响应，第一时间部署甘肃森林消防总队靠前驻防分队、重庆市消防救援总队1200余名指战员先期投入扑救行动，紧急调派6架直升机和云南、四川省森林消防队伍1000余人跨省增援，调拨2批次、16634件（套）物资装备支援一线扑救。
8月25日下午，重庆北碚区，消防队员和志愿者正在铺设消防水带。 图/中新图片网
8月21日晚上，重庆北碚区歇马街道虎头山突发山火，随后几天，火从歇马虎头山向缙云山国家自然保护区方向蔓延。这是山火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也是火势最猛烈的地方。虎头山属于缙云山支脉，当地很多人将缙云山比作“母亲山”，他们看到山顶的浓烟滚滚飘向空中，到了夜晚，山上一片火海，甚至能闻到空气里的烧焦味。很快，当地居民和社会力量纷纷加入，协同消防进行救援。由于起火的山头非常陡峭，上山的路也十分难走，当地只能使用挖掘机等，在山坡上开辟应急通道，同时，清除树木开辟隔离带，以阻绝火势蔓延。至8月25日，长约1.36公里的第二道防火隔离带被打通。这道隔离带平均宽度达到60-80米，沿线开挖了9个水池，备有移动水源、洒水车，铺设了供水管线，准备了1000余具灭火器。但这期间，山火仍然继续蔓延。根据璧山区官方消息，8月23日，璧山接壤区县出现山林火情，火势渐猛，向八塘镇八角池、柏树哑口等地蔓延。马晓辉带领的队伍从22日下午转战北碚区火场。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北碚火场与其他火场不同之处在于大面积的竹林，这导致山火燃烧极快，还伴随炸裂、爆燃。夜间突然起风，一部分火从下山火烧成了上山火，直接从侧翼扑了过来。不得已，马晓辉和队友只能往后回撤，等到安全后再进行扑打。火烧得越来越猛，马晓辉觉得半边天都是红的，远处燃烧的山仿佛岩浆喷发，“让人很绝望”。截至24日中午12时，北碚缙云山山火已燃烧近60小时，山火距离缙云山第二道隔离带越来越近了。8月25日凌晨1时许，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派出的304人开始投入北碚区火场。10时，第二梯队432人也到达指定地域进行灭火。当天晚上20时，云南森林消防总队决定采取以火攻火点烧。当地媒体形容，这是最后的决战。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灭火救援指挥部副部长兼作战训练处处长王磊向媒体介绍，点烧从21点开始，分上段、下段，用点火器由上往下点、由下往上点。通过3个小时的点烧，风力灭火器的纵燃，用水泵压制大的火势火头，把火引向了预定的区域。最后，在接近26日零点时，整个火场东北线最大的火头，也是威胁最大的火头被堵住。王磊表示，如果不堵住，它就要向缙云山核心发展。因整个火场燃烧得比较彻底，火头也压住了，基本没有出现火线。“以火攻火”取得了绝佳的效果。根据应急管理部消息，截至26日8时30分，经各方共同努力，森林火灾各处明火已全部扑灭，全面转入清理看守阶段，无人员伤亡和重要设施损失。山火燃起来时，许多市民便自发参与救火，或支援救火人员。在火场周围的山脚，你能看到拿着喇叭协调物资的女孩、送饭送水的外卖员、扛着油锯的父子、烧水煮饭的老人，搬运物资的00后……当地志愿者协会发出倡议，几百人的名额很快就满了。
8月25日晚，重庆北碚区，志愿者骑摩托车运送灭火物资。图/中新图片网
即便是无法到场的人们，也在极尽所能使出一份力。店家送来成箱的雪糕，希望能为一线人员降温；有志愿者一头灰地打车回城，司机得知后，坚决不愿意收车费。许多上山打火的路无法行车，救援物资和部分救火人员无法抵达火线，用摩托车便成了重要的交通。随着招募令发出，越野摩托车发烧友、车店老板、修车手、外卖员、工人等等，数百名各行各业的摩友们迅速集结到了北碚歇马街道朝阳中学附近。25岁的女孩小怪从22号开始，便开始骑上踏板车，背着竹篓送物资了。她在当地经营二摩托车店，也是一名摩托车爱好者，“以前，家里人说一个女孩子玩摩托车不务正业，这次他们没说什么，终于长脸了。”从山脚到山上的距离大概十多公里，男骑手往返一趟需要半个小时，小怪则需要四五十分钟。很多陡路满是石头和灰尘，骑手们需要提高警惕，握紧了把手以防摔倒。但即便如此，很多经验丰富的骑手也难免磕磕碰碰，同时，车轮扬起的尘土四处飞扬，人的视线被缩小至3米以内，脸上、身上也全是泥土。踏板车动力明显不足，一天结束后，皮带松了，底盘也磕坏了。当晚，她通过几个摩托车群借到了一辆越野摩托车，速度明显快了。小怪算了下，她每天运了至少有20趟物资。缙云山以火攻火的当晚，和一线消防员一样，很多志愿者一夜没有合眼。情况紧急，所有人随时待命，骑手们也聚集在集结点，随时等待指挥员的安排，“从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摩托车队，太牛了”，小怪说。那一晚，骑手们先是运送了灭火器、铁锹等灭火工具，接着又送了水和盒饭。而在更高的地方，志愿者们自发排成了人墙，接力运送物资，他们的头灯连成一条线，弯弯曲曲通向火线。山火得到控制后，现场的所有人沸腾、欢呼了起来。小怪说，很多骑手喊着去和啤酒、吃烧烤，甚至忍不住炫技，“仿佛比赛胜利了”。志愿者的热情，也触动了一线消防员。马晓辉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们打火打到凌晨五六点，他们也陪到五六点，不停地给我们送水、送吃的。”“热了怕渴着，送冰水、冰棍、冰可乐，路边打盹怕硌着，送瑜伽垫，天黑怕看不清，带路、送电筒”，一位云南森林消防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第一次坐摩托车上山，第一次在火场上吃到了冰棍。据统计，重庆森林火灾累计投入各级各类救援力量1.4万余人、森林灭火主战装备3100余台（套）、直升机10架参与扑救，及时转移群众680余户1800余人。8月27日，奉节县青莲镇的火灾被扑灭，森林消防员得以短暂地休息。但重庆的高温还在尾声，他们还紧紧绷着一根弦，“所有人都盼着重庆能下一场雨”。山火过后，消防、武警和市民开始上山清理垃圾，当地人希望还一个干净的北碚。网友拍摄的视频中，一些人背着背篓，提着袋子，山路上捡拾遗留的饭盒、矿泉水瓶等，这其中，不少是几岁的孩子。另一方面，在极端高温天气频发的背景下，如何防范南方的山林火灾也引发关注。就重庆市而言，目前，该市所有区县都发布了封山令，并要求林区及林区边缘100米范围内严禁一切野外用火。此外，重庆市林业局派了工作人员到区县蹲点，检查措施及责任的落实情况。8月26日，重庆市政府也在记者见面会上提到，未来将在五个方面强化森林防火，包括强化“防救并重、以防为主”的理念，加强基础条件尤其是隔离带、包括隔离带附近的蓄水池建设，加强宣传教育和严格执法等。针对严峻的防火形势，国家林草局也要求，各地要采取切实有效措施，严防死守，科学有效应对高危火险天气挑战。截至目前，国家林草局已紧急派出6个工作组，对浙江、江西、湖南、湖北、重庆、四川等六省市开展森林草原防火包片蹲点工作，督促、指导相关省市积极应对近期极端天气等不利因素影响，切实压实地方各级防火责任。国家林草局要还求，各地要迅速开展应对极端高温天气下的火灾风险隐患排查整治工作，重点对输配电线路、林内生产作业单位等高风险点位和企业，加大督导检查力度，确保各项火灾防控措施落实到位。各级林草经营单位要加大巡山护林的频次、密度，及时发现并消除火灾隐患。根据今年北半球的气候条件，官方决定对秋季森林草原防火进行提前部署，在积极应对南方森林防火的同时，加强对东北重点林区的防范。
作者：王春晓（heli606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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