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站｜探秘“俄军之眼”被毁谜团 白俄罗斯酝酿新危机

2023年2月26日，白俄罗斯反对派武装宣称，声称他们使用无人机袭击了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以南的马丘利什奇机场，驻扎该机场的一架俄军A-50预警机的两个关键部位——机头和雷达罩被击伤。当天，白俄罗斯独立媒体也报道，当地居民听到该机场发生两次爆炸。但袭击者至今仍未展示有力证据以证实战果。

从事件本身看来，这起袭击规模不大且未经完全证实，本会淹没在俄乌双方无数对抗之中，但却成为最近三天战局相关各方高度关注的话题。这种现象的背后，是因为这起袭击背后关系到三个影响战局的重要因素：

1.暴露出俄军自开战以来的致命软肋；

2.白俄罗斯的选择对未来战局的影响；

3.乌克兰扩大战火范围以影响联盟战略的意图。

以上三种因素不仅在过去的战局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更将在未来对僵持的战局带来越来越明显的改变。为此，《军情前哨站》将通过这篇文章进行简要的分析。

自2022年2月24日俄军启动特别军事行动以来，俄军对大规模高科技局部战争中的不适应之处一一暴露，其中很多俄军也在战场上找到了补救措施。但A-50预警机背后的事情是另一种情况，从开战第一天起，它就成为木桶上最短的一块木板，并将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空中力量的换装一度受到严重影响，但战斗机在国外市场的持续热销拯救了其航空工业。在新世纪以来，俄军的战斗机采购速度不断加速，近年来已经恢复到每年30-40架的采购速度，按照俄军目前40余个战斗机中队与30余个攻击机中队的规模，基本已经满足正常换装需求。所以，近十年来，俄军战斗机部队的机龄是远低于美国空军的。

2022年是俄军战斗机采购的低谷，但仍交付27架战斗机

但俄空天军的装备采购过于偏向一线作战飞机，在预警机、侦察机、电子对抗飞机等大型空中信息平台与加油机等方面却非常吝啬，自俄罗斯独立至今，只升级了9架A-50U，4架伊尔-80空中指挥机与2架图-214电子侦察机。主要是对苏联原有机型的升级，总体规模处于不断衰减之中。

▎近侧深灰色涂装为升级后的A-50U

因此，俄空天军拥有约1100架战斗机与400架攻击机，但仅有9架A-50U的现实，成为制约俄空天军在境外执行作战任务的主要瓶颈。而通过这种飞机的性能特点与实战运用，我们也可以进一步了解俄空天军当前面临的困境。

A-50预警机是苏联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启动的重点国防工程，用于为苏联防空军提供一种综合性的空中预警与指挥平台。这种预警机以当时苏联最可靠耐用的大型飞行平台——伊尔-76运输机为基础研制。

▎A-50原型机试飞

该机的研制也正好赶上了苏联在微电子领域竞争的失败。从七十年代开始，电子设备就成为苏联武器装备研发的瓶颈，为了在与西方装备体系的对抗中取得可以接受的效果，相应的研发过程变得极为艰难。这一点从苏联第三代战斗机（米格-29与苏-27）研发的迟缓上就有明显体现，而在预警机项目上则更为明显，该项目在1969年立项并进行预研论证，1973年正式启动研制，1978年完成首飞，但随后的试飞和改进持续了11年，直到1989年才通过验收并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干飞机制造厂进入量产，此时距离苏联解体只剩下不到两年。而几乎同时开始研制的美军E-3“望楼”预警机在1977年就开始批量进入美军服役。

▎与A-50几乎同期开始研制的美军E-3预警机，使用波音707客机机体，更强调持续留空能力

虽然塔什干飞机制造厂的A-50生产线只运转了两年时间，但因为苏联空军与防空军对A-50的高度重视，仍生产了40余架该型飞机。即便在苏联时代，这种飞机的生产成本也比一般的伊尔-76高10倍，折算当时美元币值高达2.5-2.7亿美元，比同期的E-3采购价还要高30%左右，也高于图-160战略轰炸机的生产成本。这也再次体现出现代武器装备的成本构成中，电子工业的发展水平所起到的关键作用。

▎至今已经被废弃的塔什干飞机制造厂车间，这里曾是苏联战略运输机与预警机的摇篮

苏联解体后，所有A-50预警机的使用单位都划归俄罗斯军队，成为俄空天军最宝贵的军事资产。但因为塔什干飞机制造厂划归乌兹别克斯坦，以及相应的零部件供应体系的瓦解，俄罗斯再未制造过一架新的A-50。俄罗斯在别里耶夫设计局之下重开的A-50工厂实际上承担的是对原有机体进行现代化改装工作。

冷战结束后快速迭代的电子技术，让A-50迅速落后。为此，俄罗斯在本世纪初开始着手升级该机型，为该机换装新的预警雷达、卫星通讯天线与数字化的战场信息系统，改进型被俄军赋予A-50U的官方型号。每架A-50U的升级耗资约60亿卢布，耗时约两年。

▎编号“41”的这架A-50U是第四架完成改装并交付俄军的

第一架完成改装的A-50U在2011年交付，此后在2013年、2014年、2017年、2018年、2019年各交付一架，2021年交付两架，2022年可能交付一架，也没有情报显示有更多订单。似乎俄方主要精力已经转移到了A-100项目中，但因为韩国电子元器件的断供，A-100配备的有源相控阵雷达和信息系统被搁置，导致该机延宕两年以上。也就是说，俄军目前拥有9架A-50U。而根据别里耶夫设计局负责人在2014年接受采访时表示，俄军当时共有22架各型A-50，包括三架处于封存状态已无法飞行的机体，所以，除却9架A-50U之外，俄军应该还有10架A-50的基础型号，但基于冷战时代的电子设备使其几乎不可能在现代战争中再发挥作用，实际也只能作为后续改进的机体库存（包括俄军寄予厚望的A-100型预警机）。

▎俄军库存的A-50机队

但即便是完成升级之后的A-50U也已经不算是一种先进的空中信息与指挥控制平台了。A-50U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航空技术装备，参数指标极多，本文主要从预警机最关键的几个参数说明其状况。伊尔-76运输机的机体使A-50拥有较好的起降性能，但也削弱了其留空时间，其最长不加油留空时间为9.3小时，在1000公里外进行不加油巡逻的时间为4小时，进行一次空中加油则可延长至7小时。其装备的”熊蜂-М”雷达仍采用脉冲多普勒体制，是新世纪服役的预警机中罕见的未采用相控阵雷达的机型，其虽然拥有20千瓦级别的发射功率，但在抗干扰与多目标追踪能力上局限非常明显，其对典型轰炸机目标的最大探测范围为650千米，对一般战斗机目标最大探测范围300千米，对雷达反射面积为1平方米的巡航导弹的最大探测范围为215千米，如果目标拥有隐形技术，则该探测距离将大幅缩水，事实上已无法满足在现代空战条件下的平台安全。也由于雷达性能的限制，虽然机上搭载7部各类显控台，但只具备指挥控制12架战机作战的能力，或者对30架战机进行引导作业。

虽然A-50U可以通过空中加油延长留空时间，但俄军目前仅有19架伊尔-78空中加油机的现实，则进一步限制了这种做法的可行性。受制于这一状况，俄军的A-50U只能通过更加频繁的轮班飞行来保障战场空情。部署在白俄罗斯的A-50U机队一般由两架A-50U组成，并有一架伊尔-76承担保障任务，偶尔会有第三架A-50U从本土飞来增援，可能是为了替换出现技术故障的飞机保持轮班执勤。也因为这一情况，俄军的9架A-50U也只能保障三个方向的基本空情，即北极圈方向（保障摩尔曼斯克等核基地的安全）、波罗的海方向（保障首都防空圈的安全）与白俄罗斯方向（保障乌克兰战场的空情）。在2014年之后的短暂时间里，克里米亚半岛曾短暂驻留过1-2架A-50，但因为当地的防空困境，驻留飞机极易被摧毁，自2022年以来，克里米亚方向再未出现过A-50的身影，这也是俄黑海舰队频频遭袭的原因之一。因为机队规模紧张，自2022年以来，A-50机队对叙利亚战场的支持也完全消失。

▎俄军在介入叙利亚内战期间曾在叙利亚赫梅米姆空军基地派驻两架A-50U进行空中指挥

因为乌克兰战机与远程防空导弹的威胁，部署在白俄罗斯境内的A-50U最多也只能在白俄罗斯边境一侧进行巡逻，以保障基辅州和哈尔科夫州的空中作战与导弹袭击，其本就有限的雷达搜索范围也被严重限制。因此，俄空天军虽有巨大优势，却始终无法压制乌克兰空军的作战行动，对于地面战场的空中支援也极为低效。

▎这架驻扎白俄罗斯编号“43”的A-50U据称就是此次袭击的目标，本图为升级前状态

实际上，随着俄军北部战线的终结，俄空天军也基本停止了对乌境内纵深的空袭。俄军当前的作战形势已经不要求预警机进行持续留空巡逻，一般只在空中打击需要时才短暂升空，这可能也其可靠性与保障能力可能也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据称被袭击的这架A-50U在1月3日轮换部署到白俄罗斯，在54天里，只飞行了12个架次，其中2月10日的起飞可能是为了引导俄军巡航导弹打击的任务只留空20分钟时间。

在2月28日，西方多家媒体通过商业间谍卫星对马丘利什奇机场进行了观察，并未发现有袭击造成的明显破坏，机场停机坪上的一架俄军A-50预警机也没有明显受损迹象，飞机上虽有阴影但更有可能是积雪造成的。可以据此认为这次袭击并未损伤白俄罗斯境内的俄军A-50机队，但这次袭击所展现的威胁却是极为明显的。

在2022年初，俄军部署在白俄罗斯境内的部队，计有北部军区的第200摩托化步兵旅、第61红旗海军步兵旅，东部军区的第5、35、36集团军派出的特遣队与空降兵第76、98近卫空降师的部队。按照乌军与北约方面估计，在2月初拥有16个营级战术群的实力，后续可能进一步增加到20-30个营级战术群的规模。俄军北部军区所属的至少一个“伊斯坎德尔”导弹旅也进入白俄罗斯。此外，俄空天军军还在白俄罗斯部署了一个A-50U预警机分队（2架A-50U与1架伊尔-76）、12架苏-35型战斗机、2个S-400防空导弹营和1个“铠甲-S”防空导弹营。

▎2022年2月19日，俄军坦克在白俄罗斯布列斯特射击场参加“联合勇气2022”演习的画面，此时距离开战5天

在2月24日俄军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的第一时间，驻扎在白俄罗斯境内的俄军部队就火力全开，先是以导弹袭击乌克兰境内的主要目标，随后空降兵乘坐18架运输直升机在12架武装直升机的掩护下，沿着第聂伯河对安东诺夫机场进行第一波突击。在攻击受挫后，白俄罗斯境内的俄军空降兵又以更大规模组织了第二波次的空中突击。地面部队也越过边境，向90千米之外的乌克兰首都基辅发起攻击。

▎2022年2月24日晨，驻白俄军空中突击时抛洒热焰弹规避防空导弹

在第一阶段攻势受挫之后，北线俄军主力从基辅外围退回白俄罗斯境内，并转到俄罗斯境内进行整补，这些部队在5-6月之后开始出现在南线和东线的战场上。但俄军仍在白俄罗斯境内保持了2-3个导弹旅和相当规模的空天军部队，据乌克兰方面统计，截止2022年9月，从白俄罗斯境内向乌克兰发射的导弹就达到了717枚，占导弹发射总数的20%。

随着战局的长期化，俄军已经不可能在白俄罗斯重新组织新的战线，目前的俄乌战线已经长达1000千米以上，俄军所有的战役兵团几乎都被牵制在这条战线上，新动员的俄军应付现有战场的消耗已经捉襟见肘。从开战以来，俄军在白俄罗斯的兵力部署已经从3-5万人的高峰持续削减，在2022年末，即便新动员的俄军进入白俄罗斯强化边防，其驻军规模也仅为9000人左右。但俄军仍可依托白俄罗斯基地进行侦察、导弹袭击与军事训练。

一个国家允许另一个国家通过其领土对第三方进行攻击，这一行为本身就包含着明显的敌对立场，但无论是乌克兰还是北约都对此保持默认，白俄罗斯边境上的乌军表现的远比其他方向上的乌军规矩。在其他战线上，乌军敢于挑战俄罗斯核战略的底线直接袭击俄罗斯本土，但却很少发生越境袭击白俄罗斯境内俄军基地的情况。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极为罕见，而其根本原因，则在于北约国家各怀鬼胎。

北约国家内部对战局规模和范围一直存在着分歧：法德等欧陆国家希望尽快结束冲突，从而改变当前外交上的被动局面，重新掌握欧陆局势的主动权；美国则对战局的延宕抱有某种期待，因为这种延宕对于打压欧陆强国有着明显的效果，但也并不希望战局扩大到俄罗斯彻底掀桌子的局面；而夹在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东欧国家对战局的扩大则有着微妙的态度，无论是波兰、波罗的海三国还是其他旧华约国家都看到了一劳永逸解决俄罗斯威胁并摆脱西欧压制的机会。而乌克兰内部也有着支持最后一种立场的强大动力。

这种战略利益上的各怀鬼胎，在对白俄罗斯的态度上展现的极为明显。以白俄罗斯目前的军事实力，根本无力应对北约邻国的入侵。而深陷乌克兰战场的俄军，也已经没有足够的战略预备队应对这种入侵。所以，在去年12月，普京就向西方暗示，俄军已经在训练白俄罗斯飞行员使用核武器。但这并不能阻止东欧国家与乌克兰内部藐视这一威慑的声浪。事实上，乌克兰对俄罗斯境内目标的持续袭击也一直在挑战这一底线。最终收紧东欧北约国家缰绳的仍是美国。对美国而言，入侵白俄罗斯的行动将最终导致与俄罗斯的全面摊牌，无论最终结果为何（无论是俄罗斯被摧毁还是北约入侵被击败），都将导致美国对欧陆局势的完全失控。

▎俄军在2022年11月向白俄罗斯境内部署米格-31K与“匕首”高超音速导弹针对的不止是乌克兰

但乌克兰的持续失血必将导致的极端化（即为了赢得战争不惜一切手段的倾向），与东欧国家不断提升的警惕和战备，都在加剧局势失控的风险。而历史上，大国被冲突地带小国拖入大战的案例也不断发生，尤其以东欧地缘破碎地带国家最为明显，如1914年塞尔维亚总参谋部主战派导演的萨拉热窝刺杀事件。而且，即便是对战局扩大并不支持的美国，其内部的战略考量与政治利益也并不统一。因此，白俄罗斯立场导致的总体性战略风险不容小觑。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也莫过于这次袭击事件中出现的所谓“白俄罗斯游击队”。

在这次袭击之后，西方媒体在报道中普遍使用了“白俄罗斯游击队”（Belarus Partisans）。这个词背后所指的组织是反政府组织BYPOL，一般也被称为“胜利计划”小组，这个组织诞生于2020年的反政府抗议中。在2021年到2022年初，该组织对白俄罗斯的铁路系统进行了一定规模的网络攻击与设备破坏，试图影响俄军在白俄罗斯境内的集结，目前其总部位于波兰首都华沙。在2023年2月26日声称的这场袭击之前，该组织主要在社交平台上进行宣传活动，也对白俄罗斯政府的网络进行黑客攻击，以武力手段攻击军用设施的情况从未发生过。

▎即便是俄军空降兵，其远程部署手段主要也是铁路，图为向白俄罗斯境内集结的俄军V集群的伞兵战车

据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军事博主介绍，此次袭击中共有六架无人机参与，其中四架被机场防空力量摧毁，两架进入机场上空发动袭击，但这一说法目前尚未得到更多证实。

这一组织长期以华沙为基地组织活动，根据白俄罗斯安全部门对其组织成员的审讯结果，该组织主要的资金除了来自美国的国家民主基金会之外，还来自波兰、波罗的海国家。在2021年，立陶宛总统瑙塞达还提名BYPOL领导人斯韦特兰娜·蒂哈诺夫斯卡娅作为当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而乌克兰与BYPOL的关系也非常微妙，BYPOL在2021-2022年对白俄罗斯铁路系统的袭击就是为了支援乌克兰，而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也曾向媒体透露，BYPOL的目标之一是让白俄罗斯加入乌克兰组成“新乌克兰”。以上这些错综复杂的依附关系，也并不罕见，很多反对派势力为获得外部支持汲取政治力量，都必然经历这种阶段。各怀鬼胎的外部势力也必然进行影响力的角逐，其结果目前仍不得而知。但BYPOL这次袭击带来的角色改变，仍值得注意。

BYPOL以武装袭击者身份登上这场地缘角逐的舞台，相当于在白俄罗斯内部放了一把火，随后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安全部队必然采取强化措施，而北约国家与乌克兰的情报部门也将采取更多手段。我们目前无法确定的是这把火可能燃烧的规模和方向，但其被点燃却已经难以避免。

白俄罗斯的立场，以及北约与乌克兰对白俄罗斯的态度，在当前局势下，已经成为这场大战的一个风向标。如果战火波及白俄罗斯，则意味着空前变局的出现，而如果白俄罗斯仍能保持目前态势，在意味着战局将处在僵持与消耗之中。而在这风向标的持续摆动之下，另一场暗战也将在东欧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