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远征突袭，他用匈奴侵略者的必杀技将他们打出国门去！

顺势而为，才能成功；

守住初心，方可善终。

文丨蒋亚民

编辑 | 李雪 瞭望智库

前141年三月，16岁的刘彻登上了汉王朝最高统治者的宝座。

父祖两代给他留下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富庶的国家、30万马匹和一个未完成的执念：彻底打败匈奴，一雪前耻，解决困扰汉朝六十余年的大患。

然而，横亘在刘彻进取之路上的第一座大山并非匈奴，而是自己的亲奶奶——权倾朝野的窦太后崇尚黄老之学、讲求无为而治，积极地阻挠孙子推行新政。

此路不通，倔强青年刘彻既没有正面冲撞这位纵横三朝的老太太，也没有就此消沉。时间在自己这边，他要做的只是积蓄力量和等待。

表面上，他被一众青年前呼后拥着四处游玩，让奶奶放心；实际上，他的心思一刻都没离开敌人：

与从匈奴归汉的韩王信曾孙韩嫣交好，调曾任多年边郡太守的李广为禁卫军官，向二人学习骑射和了解匈奴情况和敌军战法；还效仿匈奴“大会蹛林”风俗，组建了一支骑兵卫队“期门军”，“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

【注：大会蹛林，古时匈奴风俗，秋天祭祀时绕林木而会祭。】

不久，韩嫣因得罪太后被处死。

前139年，刘彻在平阳公主家做客，将歌伎卫子夫和其弟骑奴卫青一并带回了宫。此年，被冷落了一年的卫子夫有孕，成功地激发出陈皇后的嫉妒心。妒火中烧的陈阿娇让母亲窦太主找茬弄死卫青，幸亏好友公孙敖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

这对狂妄母女的鲁莽举动，成功地激发出年轻皇帝的逆反心。被窦太后疼爱的姑姑和妻子对卫氏姐弟越是厌恶，自己就越要重赏！

于是，卫子夫被封为夫人、卫长君为侍中；姐姐卫君孺和卫少儿均嫁入高门，救人有功的公孙敖得到重用；卫青为建章监、侍中，数日间得到高达千金的巨额赏赐，后又被任命为太中大夫，俸禄千石，掌管朝议。

在刘彻反抗祖母之战中，这个曾经的私生子、放羊娃和奴仆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卫青感谢给了自己重生契机的刘彻，发挥自己所长，图主上之所图、急主上之所急、与主上一起静待宏图大展之日的到来。

前135年五月，窦太后去世。匈奴请和亲，熟悉敌情的王恢提出了不同意见：和亲只能安抚一时，匈奴不讲信用，不久后还会卷土重来，与其养虎为患不如举兵击之！

这番话很对刘彻的胃口，可是，窦太后的宠臣韩安国表示反对，朝臣多附和，只得作罢。

两年后，马邑土豪聂壹顺着王恢的思路再献一计：趁和亲之机，以重利诱敌前来，设伏兵攻其不备，必能大破匈奴！

23岁的刘彻一锤定音，学李牧诱敌之法，将大量牛马羊放牧在原野之上，三十余万大军兵分五路分别设伏。

耐人寻味的是，反战的韩安国被任命为护军将军，统辖诸将，若他成功，则说明之前的主张是错误的；若战败，可随便找个理由处理了这位昔日宠臣。

可惜，由于保密工作没有做到位，消息传到了敌酋耳朵里，急忙引兵北逃，汉军追到关塞不见敌军只好收兵。

此役是有汉一代以来，汉军第一次主动对匈奴发起大规模战事，此后蔓延了四十余年的战火由此被点燃。

白登之围以后，汉军与匈奴发生了大规模防御战3次、应对匈奴小规模侵扰数次。匈奴骑兵利用强大的机动性优势，处于顺境便战，几次威逼长安；掠夺财物人口、扰乱汉朝边防建设后，见势头不妙便跑，缺少骑兵与马匹的汉军疲于奔命但无法展开有效追击。

文景两代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经济、与民生息和平定内乱，虽一直在进行边防和骑兵建设，但始终停留在防御战阶段，无力主动发起进攻。老一辈将军的专守防御和依托长城短促反击的战法已经落后，难以从根本上解决边患问题。

刘彻即位之时，汉朝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匈奴亦盛极一时，其境东达辽河、西至俄罗斯，康居、大宛、乌孙等西域诸国均对其俯首称臣。

汉匈逐步走上了寻求战略决战的道路。

汉武帝以前汉匈主要战争概览

【注：此表为笔者根据史料总结而来。】

马邑之谋后，汉匈关系恶化，小股敌军时常侵扰汉朝边境。此时，汉匈贸易并未停止，仍在上谷、代郡（今山西大同、河北蔚县一带）、雁门、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等关塞要地互市。

前129年秋，匈奴兴兵南下，兵锋直指上谷（今河北怀来），刘彻起用了自己信任的年轻人，汉军兵分四路赴关市进击匈奴：

*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

*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

*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

*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关。

刘彻初次指挥北征，并没有什么统一的战法。4位将领各率1万骑兵，分方向各自寻机与匈奴交战。由于通信不畅、地形难辨等原因，协同行动屡屡出现问题。结果，公孙敖折兵7000，李广全军覆没、被俘后逃回，公孙贺无功而返，唯有卫青立下战功。

他记得主上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寇可往，吾亦可往”，领兵深入大漠险境，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斩敌骑首虏700余人，取得大捷乃返，获封关内侯。

龙城大捷，是有汉七十余年以来与匈奴交战的第一场胜仗，其中固然有李广、公孙敖两军牵制匈奴主力的功劳，但我们不能忽视，卫青一改汉军固守长城一线的防御型战法，出其不意、深入敌人腹地发起进攻，是取胜的关键因素，为日后汉军深入大漠实施战略进攻提供了宝贵经验。

匈奴军队采取长途快速突袭的方法进攻汉军，屡屡得手。这些草原骑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百试百灵的套路被卫青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并且，他还将此战法进行了改造，使之升级为杀伤力更强、更适于决战的大兵团集群式突袭作战。

山西代县雁门关城楼与长城雄姿。图｜图虫创意

前128年秋，刘彻令车骑将军卫青率3万铁骑出雁门关与匈奴交战。卫青所部长驱而进，重创匈奴，斩首数千人。

次年，匈奴大举入侵，攻破辽西、杀死太守，劫掠百姓两千余人；打败渔阳守将韩安国，韩部千余士兵大多战死。

卫青、李息受命率兵反击，发起河朔之战。卫青自云中出兵，西经高阙，再向西直捣符离（今甘肃北部）；李息从代郡出击，协同卫青军作战。

卫青率大军进攻匈奴盘踞的河南地（黄河河套地区），采用“迂回侧击”战术，引军向西，绕到匈奴军后方，迅速攻占高阙（今内蒙古杭锦后旗），切断了驻守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军与单于王廷的联系。

尔后，他亲率精骑飞兵南下，进至陇县西，形成了对白羊王、楼烦王的包围。尔后，汉军发起围歼作战，活捉敌兵数千人、获牲畜数百万，收复河套以南原秦王朝的辖地（通称“新秦中”）。

此战，汉军损失很小，几乎是全军返还。卫青立大功，受封长平侯，食邑3800户。

志得意满的皇帝发表宣言，结合战争的正义性与胜利之辉煌说服朝中反战儒臣：

“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诉诸蛮夷，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今车骑将军青，渡西河至高阙，获首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逐西定河南地……捕伏听者三千一十七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余万，全甲兵而还。”

不久，刘彻下诏，在形势险要、水草肥美的河套地区修筑朔方城，设朔方郡和五原郡，从内地迁徙10万人到此定居，陆续修复了秦时蒙恬所筑的边塞和沿河防御工事。

从此，匈奴骑兵对长安的直接威胁解除，汉朝建立起反击匈奴的前方基地，战略形势由防御转为进攻。

在刘彻“寇可往，吾亦可往”的战略谋划下和深入草原大漠的作战过程中，卫青最早把握了大漠远征作战的方法，并能根据有限情报相对准确地判断敌情，作战方向越发明确地指向匈奴的主力兵团和补给基地。

在此过程中，多路并进的战法得到进一步发展，出现了深远迂回等打法，最终使依托长城被动挨打的局面得到了彻底改观。日后霍去病长驱数千里直取祁连山、率领华夏之兵首占河西走廊丰硕战果，正是建立在卫青战法改革的基础之上。

当然，卫青不可谓不幸运——他正好赶上了罕见的草原水草丰茂的数年。

前127年冬，著名的君臣单于去世，其弟驱逐其子於丹，自立为伊稚斜单于。於丹逃到汉朝，被封为陟安侯，数月后死亡。

次年夏，伊稚斜发兵数万攻击代郡，杀太守、掳掠千余人；秋季，又入雁门，杀掠千余人。次年，匈奴出兵9万余，三路约3万众的骑兵分别攻入代郡、定襄、上郡。

前124春，车骑将军卫青领命率3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国之相李蔡为轻车将军，均隶属卫青，一同从朔方出兵抗击匈奴。

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从右北平出兵，策应卫青攻打匈奴。

卫青所部出高阙后，很快察知敌军动向，并实施了远程快速奔袭。匈奴右贤王认为汉军不可能迅速到达自己驻地，竟然还与麾下将领们喝酒欢宴。

晚上，卫青大军突至，发起猛烈进攻，很快就包围了右贤王所部。右贤王大惊，搂着爱妾、丢下军队，在几百精壮骑兵的护卫下急驰突围，向北逃跑。此役，汉军俘虏右贤王的小王十余人，男女1万5千余人，牲畜数不胜数。

接到战报，刘彻龙颜大悦，当即派特使捧印信到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加封食邑6000户（《汉书》记载为8700户），汉军所有将领归其指挥，位在丞相之上，为皇帝之下的最高军政首脑。

卫青三子皆被封为列侯：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幼子卫登为发干侯，均食邑1300户。

随卫青作战的公孙敖、韩说、公孙贺、李蔡、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李沮、李息、豆如意等人，也受到了相应封赏。

汉人居然能够打出长城！还能够向大漠深处展开深远攻击！这是有汉以来闻所未闻的事情。在战略上给匈奴军队带来了空前压力。

第二年春、夏，卫青为大将军两次领10万骑兵出击匈奴，歼灭匈奴军过万。

二月，在大将军卫青指挥下，以公孙敖为中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信为前将军、苏建为右将军、李广为后将军、李沮为强弩将军，分领六路大军，浩浩荡荡从定襄出发，北进数百里进击匈奴。

与匈奴零散兵力交战后，全军返回定襄休整，1个月后再次出塞，斩获匈奴军1万多人。张骞随卫青出征，获封博望侯。霍去病独自领800骑出击，俘虏匈奴单于的叔父和国相，斩单于的祖父等2028人，获封冠军侯。

陕西汉中石门栈道风景区，刘彻、卫青、霍去病石雕像。图｜IC photo

前119年，汉武帝授与卫青和霍去病各5万骑兵，另步兵和运输物资的军队十万余，兵分两路，跨大漠远征匈奴，并以50万步卒及14万匹战马作为后勤补给兵团，形成了对漠南、漠北匈奴的决战态势。

汉军原计划由霍去病先选精兵攻击单于主力，卫青打击左贤王。后从俘获的匈奴兵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在东方，两军对调了出塞线路。

卫青大军出塞一千多里，遭遇匈奴单于主力，遂命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两军合并，从右翼进行包抄；自率左将军公孙贺、后将军曹襄从正面对抗单于主力。

卫青指挥麾下武刚车军排成环形营垒、稳住阵脚，命5000骑兵为疑兵，纵马奔驰以迷惑匈奴军。他将武刚车军与骑兵混合编组，形成了在远征作战中快速构建攻势阵形和防御阵形的强大作战能力。

武刚车，其实就是两轮手推车，在前面加上一个大盾牌。加上推车的战士就形成了武刚车军。这支队伍虽然结构简单，但是效果十分显著，可在长途奔袭过程中快速形成圆形防御阵地，作用有点像现代能攻能守的装甲部队，是卫青长途奔袭战术的重要支撑。

面对这支“装甲部队”，善于迅速冲锋的匈奴骑兵使不上劲——冲到盾牌前，无法杀敌也不能继续前进，而且还很可能被武刚车阵中随机发出的长矛和弓箭杀伤。

从实战情况看，当时，如果汉军一对一地与匈奴军对抗，总体上是一种均势作战，在机动能力上汉军稍弱于敌军。但是，车骑一体打法的出现，给汉军增加了砝码，胜利的天平最终将倒向进行战法改革并拥有新战法物质支撑能力的这一边。

夕阳如血，约1万匈奴骑兵奔驰而来，忽然狂风大作，扬起遍地沙石，霎时间尘暴漫天，两军都无法看清对方。

卫青令左右两翼急驰向前，包抄单于，形成围歼作战。单于看到汉朝军队人多势壮，无心再战，在数百精壮骑兵护卫下，乘6头骡子拉的座驾径直冲开汉军包围圈，向西北方向逃窜。

两军士兵相互扭打，战争转为惨烈的对杀消耗战。汉军派出轻骑兵连夜追击逃跑的敌酋，大将军卫青率主力尾随前进。失去最高指挥官的匈奴兵士四散奔逃，失去了有规模的抵抗能力。

天快亮时，汉军已行走二百余里，途中俘获和斩杀敌兵19000余人，到达窴颜山赵信城，获得匈奴积存的大量粮食。补充给养后，汉军烧光城中余粮，一日后回军，途中遇到迷路失期、未及参与作战的李广和赵食其部。

【注：此役后，老将军李广含恨自杀。】

此次大漠决战，击溃了匈奴在漠南的主力，使其逐渐向西北迁徙，十几年内再无南下之力。当然，汉军损失也很大，士兵死伤十几万，14万匹马出征，仅3万余返回，要知道，当时全国马匹也只有四十余万。

匈奴军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远遁漠西。

立下大功的卫青、霍去病双双获封大司马，代太尉之职，管理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

卫青受封长平侯，后又经两次加封，所得封邑总共有16700户（按《史记》记载）。

【注：《汉书》有20200户和30000户两种记载。】

出身寒微的卫青，是历史上少见的兵家贤者。

在从被刘彻带入宫廷到上战场为将的10年里，他时刻保持谦恭谨慎，深得皇帝信任。

在战场上，他作战勇猛，与官兵同甘共苦，负责传令的曹梁盛赞道:

“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井未凿通时，要等士兵都喝上了水，他才肯喝；军队出征归来，要等士兵全部渡河，他才过河；皇太后赏给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赠给了手下的军官。即便是古代名将，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在扫荡漠南时，卫青的老部下苏建将军率领所部3000骑兵寻机作战，遭遇匈奴单于主力部队上万人，立即投入拼杀。此时，汉军前将军赵信临阵倒戈、投降了匈奴，苏建率部苦战1天后全军被歼灭，唯有主将一人逃回。

兵败的苏建，该不该杀？汉军帅帐之中有了分歧。有人说苏建以少敌多，苦战到全军覆没，始终没有二心，不该杀；也有人说，卫青大将军就任以来，还未杀过裨将，杀苏建立威正当其时。

卫青立刻表示自己受天子殊宠，身为大将军，不患无威；虽然握有权力，但是不敢擅专，应把此事交给天子定夺。于是，他下令用囚车押苏建去见皇帝。念其苦战不辍，刘彻放了苏建一条生路，准许他出钱赎命为庶人。

【注：之前兵败逃回的李广、公孙敖和之后的赵破奴等将领，皆是用钱赎了命。】

卫青用心良苦，他了解刘彻，当场不杀，就等于饶了苏建一条命。苏建活了下来，其子苏武在塞外被扣留十几年仍不变节，最后终于从贝加尔湖畔回到了故乡，成就一段历史佳话。

在七征匈奴、身居高位、秉掌枢机之后，卫青也未忘本。皇帝希望群臣对大将军行跪拜之礼，众臣多有遵守，唯独汲黯例外，依然行揖礼。卫青不但不计较，反而因此更加尊重汲黯，经常向他请教治理国家朝政的难题。

平心而论，刘彻不是个宽仁恤下的领导，历数他座下名臣，善终者不多。卫青虽为臣下，却深知帝王之心，为他谋划战略、英勇杀敌，为他开疆拓土而不居功，一生不曾行差踏错一步。

高处不胜寒的皇帝亦懂得身边这位资深追随者的能力和心意有多珍贵，即便后来卫子夫失宠，也未撼动卫青的地位。

前106年，一生立下彪炳战功的大将军卫青病逝，刘彻为了纪念他，在自己的茂陵东北处为他修建了一座阴山形状的墓冢，赐谥号为“烈”。

亦臣亦友的卫青去了，接下来，50岁的刘彻将沿着自己选定的道路继续前行，去开辟独属于他的丰功伟业。

汉武帝为了纪念卫青而在茂陵东北修建一座阴山形状的墓冢。图｜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⒈﹝西汉﹞司马迁著《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⒉﹝东汉﹞班固编撰《汉书·卫青霍去病传》

⒊﹝宋元﹞马端临编撰《文献通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