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寄希望于美国人民”

本文转载自：晨枫老苑（ID:ChenFengLaoYuan）

6月16日，国家最高层接见比尔·盖茨时说到：“中美关系的基础在民间，我们始终寄希望于美国人民，希望两国人民友好下去。”

中国是真诚希望中美两国人民友好下去的，也是真诚寄希望于美国人民的。但在美国民意日益敌对的现在，很多人对是否还能寄希望于美国人民是心存疑惑的。

一段时期以来，美国政府的对抗政策变本加厉不说，美国民调里对中国的敌意日益升高，使人很难看到如何还能寄希望于美国人民。

但寄希望于美国人民并不是说说而已的，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达到历史新高，美国政府被迫从“脱钩”改口为“去风险化”，这是美国人民在以真金白银支持中美经济联系的结果。

供应链去中国化主要是消费品产地从中国转向越南和其他东南亚国家，但谁都明白，这与中国劳动力成本迅速上升实际上是同步的，劳动密集产业转移并不完全因为美欧的压力。同时，越南和东南亚缺乏供应链上游，只承接了劳动力密集、技术含量低、附加产值低的组装业，价值链里的中国化依然严重，而且不可取代。

除中国外，东南亚是过去20年来世界上经济最活跃的地区，但东盟内部贸易占成员国贸易总量的比例一直徘徊在22-23%，经济发展基本上“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经济增长严重依赖出口。

东南亚处在三大贸易圈的重叠区：RCEP、CPTPP、IPEF，但只有RCEP涵盖中国，只有IPEF涵盖美国。RCEP是最古典意义上的自由贸易，简单直接；CPTPP号称“高质量的自由贸易”，但没有中美参加，就是“断臂的维纳斯”，只能看，不干活；IPEF从一开始就是政治多于经济，没有牛肉的汉堡包，谁都不怎么当回事。

在2000-2022年间，东盟与欧洲的贸易从1105亿美元增加到3423亿美元，增加了两倍多；与美国的贸易从1351亿美元增加到4522亿美元，也增加了两倍多，但出口从879亿增加到3567亿美元，这是差不多翻两番了。

但在同期，东盟与中国的贸易在2022年达到9753亿美元，比对美欧的贸易加起来还多，更是比2000年增长了24倍！对中国的出口从222亿美元增加到4081亿美元，也增加了18倍。

同时，美国和欧洲占东盟外资投资的22%和15%，东亚则占33%，其中当然包括日本和韩国，但更主要的是，有中国。

所以，美欧再怎么施加压力，东盟不可能与中国脱钩，美欧也不可能做到供应链去中国化。换句话说，美国人民没有选择，只有继续支持中美经济关系，尽管有些部份从直接转为间接。

这当然不是寄希望于美国人民的全部。美国民间对中国的敌意出于两个方面：

1、文化傲慢

2、现实焦虑

美欧的文化傲慢不需多说，对中国的大部分偏见都来自于此。只要放下傲慢，很多偏见马上消失。现在美国人民有些也明白了，不管把中国当作敌人还是友人，首先要摘下有色眼镜，看清真实的中国。但摘下有色眼镜是痛苦的，毕竟带惯了，很舒适，摘下后看到的世界很刺眼。

必须在根本上打破美国民间广泛存在的文化傲慢，才谈得上转变美国民意。

但傲慢是主观的，不能靠宣传或者主动友好来打破，只有靠不可辩驳的事实来打破。中国经济发展迅猛，很多美国人都意识到，但中国经济和社会、生活水平到底发展到什么水平，绝大多数美国人是不甚了了的，他们也不屑知道。他们中很多人视界狭小，连邻州都未必知道多少，也不屑知道，对中国的认知大多来自于媒体和网络上的“回声室”（指只听想听的、无视不同意见的现象）。

政府政策和媒体转向有很大的作用。根据Lowy研究所的年度民调，澳大利亚民间对中国的敌意在2020-21年间达到高峰，认为中国是安全威胁多于经济伙伴的高达62-63%，疫前的2018年只有12%；认为中国是经济伙伴多于安全威胁的也处于33-34%的历史低位，疫前的2018年高达82%。但阿尔巴尼斯上台后，澳大利亚媒体也降低反华调门，认为中国是安全威胁多于经济伙伴的降低到52%，经济伙伴多于安全威胁的则增加到44%。还没有回归到正常位置，但政府和媒体的调门对民意显然有很大影响，民意并非“独立变量”。

政府转调在根本上来自商界压力。不管饭的媒体可以胡说八道，管饭的政府必须看清口粮从哪里来。

商界“爱国”，但更爱钱。在经济好的时候，多赚快赚才是王道；在经济不好的时候，止损维生更是王道。不管什么时候，都绕不过中国供应链。商界的“供应链去中国化”是追随政治正确，一旦风向转了，他们比谁都乐意重新拥抱中国供应链。本来去中国化就拖泥带水、不情不愿。

政府和法律规定以不能扼杀商家为度，但这个度越来越难掌握。这正是美欧都不再高谈脱钩的道理。不只是在言辞上降低对抗的调门，在实际上也无法推动。

美国的贸易战是自不量力（一开始我们就说过，当然被嘲笑的也多）。中国早早警告，但美国自以为得计，“肯定是中国怕了。”中国只有硬刚。在1970年，魁北克独立运动闹得沸沸扬扬，老土豆采取强硬对策，CBC记者问他准备走多远，他回答说：Just Watch Me（差不多可以翻译为“你等着瞧！”）！这大概成为加拿大政治史上最有名的名言。在美国怀疑中国能在美国压力下坚持多久的时候，中国以行动回答美国：Just Watch Me！

听懂这句话对美国放下文化傲慢有大用。

现实焦虑则来自中国已经是世界上唯一的制造业超级大国的现实，而且正觊觎美国两核心能力——金融和高科技。

美欧把“去风险化”的主体局限在ICT，不是看不到机电、化工、汽车、造船、新能源、制药等方面的重要性，而是那些方面中国已经跑远了，不是美欧脱钩的问题，而是挂钩的问题。

来路不堪回首，前路同样惊悚。中国在芯片、软件方面在悄悄地憋大招，中国人工智能没有AlphaGo或者Chat GPT那样炫的成就，但在“应用引导科研”方面取得巨大的成就，大量使用而且精确可靠的人脸识别就是一个例子。美欧对人工智能的社会影响充满狐疑，继续高速发展的一大动力来自“不能被中国赶上超过”。中国就正面得多，坚信“科技为人类服务”，“科技创造美好”，毫不动摇地高速发展一切力所能及的科技领域。这些领域越来越大，中国的成就也越来越大。中国在自然指数里遥遥领先就是例证。

但中国发展从来不以从美国人嘴里夺食为目标，“太平洋大得很，容得下中美两个大国”，这不是说说而已的。经济健康、自信心强的美国可能还没有现在这么神经兮兮，可能更加好相处一点。

“美帝国主义者很傲慢，凡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讲理，要是讲一点理的话，那是被逼不得已了！”

这句名言已经耳熟能详。对于美国人民来说，其实也差不多。几十年稳坐世界之巅，容易形成居高临下的傲慢。中国只有用无可置疑的发展，使得美国人民根本不能自欺欺人，最终放下傲慢，正确认识中国。那才是寄希望于美国人民的真正开始。

这其实已经在开始，不过是从美国政府。还记得布林肯费了多大事才最终访华吗？

中美之间曾经有畅通的官方和民间交流渠道。在特朗普时期，美国单方面切断了几乎所有官方交流渠道，民间交流也趋于停顿。美国坚信，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中国在世界上每走一步都绕不过美国，中国只有乖乖地来找美国寻求缓和关系。在拜登时代，美国想“我想理你的地方就理你，不想理你的地方还是不理你”。中国照样回敬：Just Watch Me！

美国依然是超级大国，中国不认为自己是超级大国，但中国说自己是发展中国家的时候，全世界都笑了。美国大选政治里有“摇摆州”的概念，现在国际政治里出现“摇摆国”的概念，意思差不多，就是在美中角力中，这些国家（印度、印度尼西亚、南非、巴西、土耳其、沙特阿拉伯）依托地区影响力，获得与国力不相称的影响。换句话说，即使得到欧洲、日韩、澳大利亚的绑定，美国也只是与中国抗衡而已，并不能压倒中国。

这也正是美国政府发现走到哪都绕不过中国的原因。

当美国人民也终于开窍的时候，并且正视“太平洋足够大，容得下中美两国”的时候，才是真正“寄希望于美国人民”的时候。这一天会来的，而且会比想象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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