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国，50年来开通新铁路

制图：听风者 

作为内陆国家，蒙古国如果想成为中俄大陆桥，化内陆劣势为优势，那么最重要的便是修建铁路了。

2022年，蒙古国开通了一条新的通达中国边境的铁路，塔万陶乐盖煤矿（TT矿）至嘎顺苏海图口岸233.6公里铁路线通车，这是其50多年来第一次开通新的铁路线，也可以看作是其对立足中俄两国之间发展经贸的未来的一个起始。蒙古国总理奥云额尔登在开通仪式上展望未来：“今天，这条铁路的开通，标志着蒙古国政府‘新复苏’政策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该政策的重点是在大流行后加强国家经济，并在2050年之前使蒙古成为亚洲领先国家。”

该铁路通车仪式。图源.蒙古国总统办公厅官网

不仅如此，蒙古国还制定了雄心勃勃的铁路发展计划，如果它的所有计划真的完成了，那么蒙古将会一跃成为世界上人均拥有铁路最多的国家之一，达到每公里600人左右。（现在是1600人，中国每公里铁路对应9570人）不过，面临着种种不确定性的蒙古国，是否能够真的完成这个狂想，也是个问题。

1946年，外蒙古正式脱离中国独立。外蒙古是在俄国和苏联的暗中协助下独立的，也因此一直是俄国和苏联的“卫星国”，其内政外交也都受到俄国和其后继者苏联的节制。为了更好地掠夺外蒙古的资源、巩固对这片新获得的缓冲国的控制，苏联计划在外蒙古修筑铁路，通过外蒙古获得一条不需经过中国东北地区链接华北地区和俄罗斯的更近新路线。

位于乌兰巴托纪念蒙苏友谊的宰桑纪念碑，其中就绘有关于1921年苏联支持蒙古独立的壁画。图源.wiki

1926年，“俄国决敷设全蒙铁路，出资三千万卢布，先建筑由库伦至恰克图一段与西伯利亚铁路相连”。至1927年，苏联势力更是“报筑蒙古之路线六条,长二千八百里”，1928年“外蒙古政府借俄款六千万卢布，筑库伦赤塔及库伦恰克图间铁路。其首条铁路线是首都乌兰巴托至纳来哈煤矿的43公里窄轨铁路，于1938年投入使用。同年苏联也兴建了一条236公里的货运支线，由西伯利亚铁路的博尔贾至蒙古国东北部乔巴山附近的巴彦图们，虽然该线路已连接到西伯利亚铁路，但仅作为货运及军事战略用途，并在1956年停用。

蒙古纵贯铁路始建于1947年，从位于俄蒙边境的恰克图出发，1950年由北部苏蒙国境通车乌兰巴托，1955年通车至中蒙边境的扎门乌德，蒙古境内的里程全程刚好1111公里。这条铁路成为了外蒙古链接世界的桥梁，通过纵贯蒙古铁路可以到达西伯利亚大铁路，再到达欧洲，外蒙古借此获得了与俄罗斯乃至欧洲的经济联系。

纵贯铁路乌兰巴托站。图源.wiki

蒙古纵贯铁路建设完成之后，它成为了连通中苏、中俄的交通要道。每天都有从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发往俄蒙边境的苏赫巴托和南部戈壁中的赛音山达的区域列车，每周也有著名的中俄国际列车K3/4次途径它的全程。它不仅联络了中俄两国，同时，由于蒙古国的公路交通极度不发达，且空运也不完善，在国内也承担了近80%的货运和30%的客运任务。在蒙古国1990年的政治体制改革之后，蒙古纵贯铁路愈发不堪重负，但是又由于本国的经济衰退、政治动荡，铁路的维护也愈发落后。

K3/4次列车。图源.wiki

这条纵贯铁路在蒙古国的戈壁丘陵当中弯绕盘旋，线路多急弯陡坡，因此速度也缓慢，平均时速仅70公里左右；全线完全没有电气化，采用老旧的苏联M60内燃机车牵引；在中蒙边境处二连站需要换轨，也阻碍了运量的增长。

正在二连浩特进行更换转向架作业的列车。图源.wiki

蒙古国作为内陆国家，水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其又地广人稀，冬季严寒，公路维护成本也颇高，因此对于蒙古国而言，要想通过交通提振本国经济，最好的方式还是修筑铁路。

蒙古人虽然在从前的几千年里一直从事畜牧业，但是在近几十年来，却获得了上天的恩赐——1980年代，在蒙古国南部人迹罕至的戈壁里，发现了储量极大、品质优良、开采简单的矿藏矿：塔万陶乐盖煤矿和奥尤陶乐盖铜金矿。这两个矿不仅各自之间仅相距150公里，他们各自也距中国边境仅有200公里，一旦交通设施完善起来，TT矿和OT矿的矿石便可通过中国口岸出口运输，成本远比从万里之外海运低廉。而且，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中国正值改革开放初期经济飞速发展阶段，对各种矿产的需求都极大，可以说只要这两个矿的矿石被开采出来就一定能够赚到钱。也因此，在没有其他可能的新产业的现状下，蒙古国在新时代的主要经济增长点将会是出口矿产。

奥尤陶乐盖铜金矿（OT）。图源.wiki

TT矿首先被开发。TT矿是世界上最大的炼焦煤矿区。炼焦煤属于烟煤，经过加工后更加纯净，就是焦炭，用于钢铁冶炼，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钢铁生产国，对于炼焦煤的需求巨大。TT矿属于优质炼焦用煤，原煤出焦量达到60%以上，储藏面积达400平方公里，厚度190米，共16层。目前探明焦煤储量64亿吨，其中炼焦煤16亿吨，动力煤48亿吨。蒙古国炼焦煤总共26亿吨，该煤矿占了大半。

塔万陶乐盖煤矿（TT矿）是世界上最大的煤矿之一。图源.wiki

TT矿的煤，有约50%出口给了中国。这50%，之前一直是采用的公路运输方式，也就是使用重载货运卡车将煤炭从TT矿运输到中蒙边境的口岸。可对于矿石这种重量大、数量多、时效性不强的货物来说，铁路才是其最佳运输方式；采用公路运输煤炭，虽然更加灵活便利，但是对于这种完全固定线路（矿区-口岸）的运输来说，完全是耗时费力，还会滋生腐败贪污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蒙古国自身也深受腐败的困扰。在2021年，内蒙古自治区展开了煤炭资源领域违规违法问题专项整治工作，对涉煤领域腐败“倒查20年”，掀起反腐风暴。反腐行动中公开了内蒙古进口煤炭数量的详情，而蒙古国的有心人却从中发现，从TT矿当中采出的煤炭数量、蒙古国口岸出关的煤炭数量再加上中国反贪时的公示有巨大的差别，其差值从2015年开采直到2021年竟达到了八千多万吨，折合人民币约870亿元。这些煤炭毫无疑问都是被蒙古国的相关官员所贪污，而蒙古国的收入不平等现象极为严重，因此于2021年底引发了政治危机。如果开采出的煤炭采用铁路运输，由于铁路的统筹安排特性，在运输过程当中损耗肯定会较汽车运输小，对于蒙古国来说也当然更好。

中国方面早已做好了准备，早在2011年TT矿刚刚被发现时，神华集团就已经着手开始修建链接TT煤矿所对应的中方口岸甘其毛都口岸和包头市万水泉的甘泉铁路，并在2012年即建成通车全长365公里的现代化重载铁路。当然，这条铁路并不完全是为了运输自蒙古国运来的煤炭，也有为了使得戈壁中的乌拉特中旗等几个小城镇有铁路通达的需要。而蒙古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甚至没有对连接口岸和矿区的公路进行任何维护，完全还维持在原始的状态。

神华集团就是今天国家能源集团前身之一。图源.wiki

甘泉铁路上驰骋的万吨货列。图源.中铁二十局

为了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蒙古国在2021年开始修建连接TT矿、OT矿和蒙方噶顺苏海图口岸（对应中国甘其毛都口岸）的铁路。该铁路线通车运营后，年进出口货物能力增加了2000万吨，铁路运输总量增长65%，与国际市场的距离缩短242公里，节省了运输时间和成本。据蒙通社和蒙古国官方数据，铁路通车后，蒙古国焦煤和动力煤年出口能力将从1000万吨，增加到3000万吨至5000万吨，煤炭出口收入将翻一番。同时，塔万陶乐盖煤矿（TT矿）至嘎舒苏海图口岸的出口货物运输成本将降至四分之一，从47美元降至12美元。此外，蒙方声称，随着铁路开通，草场退化、扬尘、噪音、土壤和空气污染等生态破坏情况预计将减少74%。中国发改委也已经与蒙方签订了备忘录，有利于加快推进在口岸双方铁路接轨的进度。

修建这条需求最大最为紧迫的铁路，根据蒙古国的说法，还只是个起点。蒙古国在2020年制定了雄心勃勃的铁路计划，要分三个阶段修建总长达到2000公里的铁路，并远期再实施3600公里的布满蒙古国西部人烟稀少的戈壁滩的铁路。

蒙古国被大面积的戈壁荒漠覆盖。图为西部的戈壁阿尔泰省。图源.wiki

蒙古国的想法是，它的铁路计划，将会配合俄罗斯的宏图实行：中国-俄罗斯-蒙古国实现三国经济带，建立一个通达欧洲、俄罗斯、中国乃至整个西太平洋和欧亚大陆的铁路运输网。

蒙古国的铁路主要是为了实现其作为欧亚大陆桥的功能，例如，俄罗斯图瓦共和国的煤矿也需要借道蒙古国修建额尔登特至敖包特铁路，以连接主要的煤炭买家中国，这几个俄罗斯的煤矿每年也可以生产四千七百万吨焦化煤供给中国。借助沟通俄罗斯和中国的机会，蒙古国还可以利用这条位于蒙古国西部地区的铁路完成向各地运输农牧业、种植业、建筑业、客运业、日用商品行业等相关行业产品的任务。

蒙古国内部的横贯铁路还具有提振自身经济的功能。蒙古国一直认为，自身经济发展最大的问题便是国家太大、人太少，定居点太过于分散，交通不便。如果有一条铁路将各个定居点、畜牧业原料及产品的储备连接起来，将会对于该国西部地区的发展来说具有重大的意义。在铁路交付使用并大力发展的情况下，海外投资援助也将会变得畅通无阻。

不过，纵使千般好，蒙古国的铁路雄心尚有隐忧。

例如，全长是中国的甘泉铁路的一半的TT矿至噶顺苏海特口岸铁路，修建的时长却是中国的一倍（2021年至2023年）。而且，由于蒙古国自身对于国防安全的担忧、对极高环境标准的追求，虽然是只能连接中国的铁路，但是蒙古国坚持采用了俄罗斯-苏联标准的宽轨修建铁路，铁路在口岸戛然而止，需要采用汽车运输完成口岸到口岸的接驳；铁路使用千里迢迢从美国GE进口而来的环保柴电机车，完全不考虑自身经济水平的局限性。

这种宽轨主要分布在前苏联国家。图为俄罗斯境内的宽轨。图源.wiki

同时，蒙古国未来的铁路计划，将会有赖于国内和俄罗斯、日本、美国的投资，即便是一方面展现了蒙古国近年来积极实现“第三国外交”的外交方针，但也不免看出，其铁路计划的实施，受到了一定蒙古国国内民意的裹挟。

蒙古国总理奥云额尔登访问美国并会见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图源.wiki

还应当注意的是，中国乃至世界各国，目前都在积极推进双碳目标，将会逐渐减少化石能源的使用。蒙古国的铁路计划，一大原因是为了将煤炭等矿石运输至海外，但是在一段时间后，可能运输需求会减少，这也是隐忧之一。

当然，作为一贯实施睦邻友好的外交政策的我国，对于蒙古国这种积极发展本国经济同时实现与邻国互利共赢的计划，是持有欢迎和合作态度的。中国未来不仅仅可以通过蒙古国修建的完善铁路网络部分缓解对海外资源进口的依赖，同时还可以积极开拓蒙古国的铁路装备、建设市场，与蒙古国合作，推广中国标准，让中国的铁路走到蒙古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