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凰大参考
本文转载自：凤凰网国际智库（ID:ifengtank）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曾任吉尔吉斯斯坦总统特别顾问、财政部长和第一副总理等职，2014年4月担任总理。卸任总理后，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研究“一带一路”上，并在中国多所高校任教。奥托尔巴耶夫对中吉两国的经贸合作有着深入直观的观察，在共建“一带一路”过程当中，各类基础设施改造让吉尔吉斯斯坦一举变为“陆联国”。
过去10年间，中国领导人多次到访中亚，多次接待访华的中亚国家领导人，倡议携手构建更加紧密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赢得相关国家领导人的一致赞同。2001年，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6国宣布成立上合组织；2017年，上合组织成员国由6个增至8个；今年，上合组织再次扩员引发广泛关注。凤凰卫视《风云对话》联合凤凰网《与世界对话》专访吉尔吉斯斯坦前总理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
1. 中国正成为新兴亚洲的经济火车头，奥托尔巴耶夫认为必须把中国视为顺应21世纪经济发展大趋势的机遇。在欧亚铁路建设中，中吉乌铁路将让吉尔吉斯斯坦由“陆锁国”成为联通欧洲和中国的“陆联国”。奥托尔巴耶夫对新铁路进展非常乐观，不久将讨论实施细则。
2. 奥托尔巴耶夫认为，当今世界的全球竞争是知识竞争。中吉两国可以进一步深化合作，尤其是知识联通，建议中国创建自己的硅谷，吸引世界各地的人才。中吉两国关系良好，中亚五国经济也该团结，在发展双边关系的同时，必须着眼于多边关系。在奥托尔巴耶夫看来，5月份在西安举行的中国中亚峰会的成果超出预期，签署了非常全面、具体的行动计划，并列出了明确时间表和负责人员。
3. 奥托尔巴耶夫表示，上合组织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全球南方”国家为政治合作、经济合作、贸易便利化，以及人员、国家之间更好的互联互通进行合作，希望加入上合组织。他认为，上合组织变得越来越庞大，决策过程可能会变得更加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应该停止扩大。上合组织能自主决定谁是朋友以及其未来的定位。
凤凰卫视《风云对话》x凤凰网《与世界对话》
对话丨朱梓橦
朱梓橦：奥托尔巴耶夫总理，很高兴您做客《风云对话》节目，欢迎来到凤凰中心。
朱梓橦：您此前已多次到访中国，这次您又去了哪些地区和城市呢？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这次是我在新冠疫情之后第一次来中国，时隔三年半多了。这次我来参加了包括在北京、广州及内蒙古鄂尔多斯举行的几次会议。朱梓橦：奥托尔巴耶夫总理，我知道您在从政之前，曾经从事科学研究和教学工作，并且拥有数学物理博士学位。我还知道您之前在北京师范大学一带一路学院任教。那么您为什么选择来中国教书呢？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发表学术讲话。图源：北京师范大学新闻网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是的，您说得对。事实上，我的人生分为两部分。一是在苏联时期，当时我是一名物理学家，但我并没有真正从事教学工作。我做研究、科学研究。但由于苏联解体，我无法继续我的职业。所以我开始进入商界、政界，最终成为了不同领域的顾问。
为什么是中国，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中亚地区与中国北部接壤。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毗邻而居。例如，在我的家族中，我的高祖父一直与中国有贸易往来。所以我想在新疆找到我高祖父的安葬之处，人们认为这是安葬他的地方。我想有一天能找到答案。中国正成为新兴亚洲的经济火车头，而我们就在隔壁，我们有着良好的关系。我们有着非常好的政治关系、经济合作。我们必须把中国视为我们顺应21世纪大趋势的机遇。
中国基建能力亮眼，吉国前总理谈中吉乌铁路如何让旧丝路重现新辉煌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中亚的主要特征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我们都是内陆国家。但内陆国家要取得成功，就必须与邻国和睦相处，保持友好，不冒犯，不侵犯，这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我们与所有邻国都是这种关系。有人问你为什么不反对这个或反对那个。我说不，我们不反对任何国家，我们希望生活在和谐的世界，尤其是与我们的邻国。所以我们不会争强好胜。在这方面，无论有什么有趣的项目或机会，我们都欢迎。
我特别想强调的是，我们现在正处于欧亚铁路革命中，新铁路将再次带我们回到古老丝绸之路的黄金时代，那时我们不是“陆锁国”，而是联通欧洲和中国的“陆联国”。现在可以通过铁路丝绸之路重现历史的辉煌。例如，现在我们很兴奋地讨论中国、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之间的新铁路，它将成为连通中欧的最短路线，而现有的中欧班列已完成相当庞大的运输量，仅去年，就有一万六千列火车往返于中欧之间，这意味着每小时有两辆满载的中欧班列往返。过去十年的发展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发现自己再次处于中欧运输走廊的中间位置。借力中国高铁建设的辉煌成就，我们还可以通过铁路连接南北，再次成为“陆联国”。
▎2022年9月15日，四川首趟中吉乌“公铁联运”国际班列在成都（双流）国际联运港发车。图源：人民网
朱梓橦：陆地相连，互联互通，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您刚才提到了中吉乌铁路，您能谈谈该铁路项目更多的情况吗，项目目前进展如何？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实际上，有一些阴谋论说这个项目已经讨论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实施，大概30年前就有是否应该修建该铁路的争论。但据我了解，中国人非常务实，你们的政府、企业发现了修建这条铁路的大量商机，是因为中欧班列已经完成的巨大运输量。这将是中欧之间的最短路线，比已有线路短900公里，运输时间将再次缩短。所以现在是时候来修建这条铁路了。
问题是，我的国家吉尔吉斯斯坦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在山地修铁路并不像在平地那么容易，需要资金和技术。为了了解在山地到底可以怎么做，去年12月，我特地去了老挝，参观了连通昆明、万象的中老铁路。老挝是比吉尔吉斯斯坦更多山的国家，这让我对贵国工程师的本领惊叹不已，居然打通了那么多条隧道。因此，依据你们的经验，在我的国家修建铁路是可以实现的。这将是一个真正的突破，因为连通山地的交通非常困难。所以我对进展非常乐观，今年下半年将完成可行性研究，两国政府已各自给出了指示，不久我们将讨论实施细则。
希望中亚人才赴华工作？吉国前总理：支持中国创建自己的硅谷
朱梓橦：“一带一路”还有哪些重要项目？有火电厂、高速公路对吧？请您再给我们讲讲其他项目吧。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在我的国家吉尔吉斯斯坦，已有两条高效运行的高速公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额超过了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这非常特殊，这种情况本来只存在于新加坡或香港这样拥有优秀海港的地方，但我国是内陆地区。经由这两条高速公路，贸易量大增，这其中不仅包括对我国的贸易，还有过境贸易。明年将开放一条新路，将打开贸易的新窗口。这条铁路将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方面的实质性突破。但我想强调另一种互联互通，即知识联通。通过现代化建设和高质量发展，我们两国可以进一步深化合作。考虑到我的国家及中亚其他各国人口受教育程度较高，目前我们的主要人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才出国，比如，有时去美国硅谷，去生产数字产品。我在想他们为何不来中国，为何中国还没有一个能够吸引全世界人才的国际硅谷？当今世界，全球竞争将不再是石油、天然气、碳氢化合物或其他类似领域的竞争，而是知识领域的竞争。
所以应该在中国创建硅谷，吸引世界各地的人才。所以说，我们的合作战略不一定只是能源合作、农业合作或交通上的互联互通，还应包括知识联通。
吉国前总理：中国-中亚峰会超预期，成果将很快显现
▎卓奥马尔特·奥托尔巴耶夫新著《新大国博弈阴影下的中亚经济重生》英文版于2023年2月出版。图源：CGTN
朱梓橦：今年5月，我们的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西安欢迎贵国总统来访，共商中国同中亚国家的合作。您如何界定中吉关系呢，是好兄弟、好邻居、好伙伴、好朋友吗？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是的，我们两国有非常良好的关系，已经建立了30多年的合作伙伴关系，中国在吉有很多投资，中国资源也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我们进行了人员交流、贸易、投资等方面的合作，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但我想强调的是，也是我在书中所说的，中亚五国不应该以五个不同的国家来展现，而是应该在经济上团结起来，代表一个人口众多的地区。我们所说的人口众多也就区区八千万，经济规模也很有限，中亚五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都不及香港或新加坡两个城市。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谦逊，团结起来，向外界展示一个统一地区的形象。
西安峰会上就是这样的，那不是五个独立的会议，而是一个五加一峰会，致力于推动中亚地区作为一个整体与中国的合作。所以在发展双边关系的同时，我们必须着眼于多边关系。
朱梓橦：5月份在西安举行的中国中亚峰会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讨论。您认为本次峰会有哪些主要成果？
▎2023年5月，西安街头的中国-中亚峰会主题装置。图源：新华社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是的，确实如此。我认为峰会的成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在许多不同领域，我们签署了非常全面、具体的行动计划，列出了明确时间表和负责人员。这不是一份理论上的或一般性的友好声明，而是一份非常具体的计划，逐步在各个领域展开合作，从政治合作到经济与投资互动，再到社会合作，例如促进医疗保健、教育、科学交流以及人员交流，这真是一个全面的计划。而且，六位国家元首都签署了这个计划，意味着成果将很快显现。
另外，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峰会将会定期举行，具有可持续性。两年后，将在哈萨克斯坦举行下一届峰会。此后，将根据轮换原则，每两年举行一次例会，这意味着政府、企业和学术界应该努力向我们的领导人展示所取得的成果。因此，这将是一个特殊的监控系统，监测这个行动计划的实施情况。
安全合作如何吸引众多国家？吉国前总理解读上合国际化成功原因
朱梓橦：吉尔吉斯斯坦是上海合作组织的创始成员国之一。自上合组织成立以来，贵国在上合组织中发挥了哪些作用？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在上海合作组织中，我们不是最大的成员国，但是正式成员国，也是创始成员国之一，从这种多边合作中已获益良多。上合组织的影响力与日俱增，现在已经有印度、巴基斯坦和伊朗等国加入正式成员国的行列，这成为了亚洲最大的经济体，上合组织已成为全球性组织。但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国家希望加入上合组织，其中包括沙特阿拉伯、印度尼西亚、越南等这样的大国。这些国家正在研究上合组织的工作原则，并表示他们的国家将从这个组织的合作中受益。因此，上合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权威和影响力日增，越来越多的“全球南方”国家都希望加入这个组织。这是明确的成功迹象。
▎6月14日，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九次会议在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举行。图源：新华社
朱梓橦：您认为加入上合组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为什么所有这些“全球南方”国家都想加入？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为了政治合作、经济合作，为了贸易便利化，以及人员之间、国家之间更好的互联互通，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为了在安全领域进行合作。比如，最近金砖国家峰会非常成功。金砖国家和上合组织有些不同，上合组织在安全领域还有合作。因此，那些愿意加入的国家也希望成为安保合作的一分子，这是明确的成功标志。上合组织每年举行一次峰会，每次峰会都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在组织内传播。
组织变得越来越庞大，决策过程也会变得更加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应该停止扩大。在这方面，我们中亚国家和周围成员国在大范围之间都能联通。例如，谈到交通互联互通，所有国家都可通过中亚以不同方式进行连接。归根结底，多边组织必须建立信任，这是关键。所以在一个组织中，你们一起工作，每天见面，信任水平会不断提高。这是关键。正如孔子所说，没有信任，所有的谈话都毫无意义。所以大家加入组织，以建立信任关系。
朱梓橦：奥托尔巴耶夫总理，您谈到了上合组织的扩大，上合组织朋友圈的扩大，伊朗最近加入了上合组织，白俄罗斯也在等待加入。我们知道伊朗和俄罗斯因各自原因已受到西方和美国的制裁，您认为这会影响上合组织的运作吗？
卓奥玛尔特·奥托尔巴耶夫：不会，我们自主决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不是。显而易见，决定成为上合组织的成员，我们要与所有成员国都保持良好的双边关系。制裁并不好。中亚国家是中立的，我们没有受到任何制裁。但如果我们本身与俄罗斯、伊朗有良好的贸易关系、政治关系，为什么要因为一些国家的不同看法而改变我们的立场呢？就我们与西方国家的关系而言，我们关系也很好。欧盟和美国是我们这个地区最大的外国投资方。我们从来不为友谊针对任何国家。我们建立友谊是出于友好目的，不会为了友谊去指认某个国家为敌人。在这方面，我们中亚地区历史上一直是中立的，我们是内陆国家，必须与所有邻国保持良好关系，这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对自身未来的定位，我们必须与每个国家保持友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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