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晓波
本文转载自：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
一座老牌工业城市的非典型性“自救”
凭借当地特色烧烤，山东淄博火爆“出圈”，成为新晋“网红顶流”城市，还成为其他城市对标和学习的榜样。
随着淄博烧烤的走红，很多城市也看到了背后的价值。近日，在“赴淄赶烤”的人流中，也出现了多地政府相关部门组织的考察团的身影，包括辽宁锦州、河北定州、河南信阳等地的多位官员。
另外，还有其他地市文旅局长直接到淄博“揽客”，在烧烤摊前向游客赠送特产，并邀请游客“吃完烧烤”去其他地市“玩一玩”。
河南南阳，此前还召开了一场“烧烤出圈”现象研讨会，剖析“淄博烧烤”现象的成功经验。
分析认为，淄博的爆火“出圈”，有诸多偶然因素，但也并非完全出于偶然。这背后是一座老牌工业城市的转型尝试和非典型性“自救”。
3月31日，山东淄博一家烧烤店的厨师正在烤制肉串。中新社记者 梁犇 摄
在前往淄博的考察团中，来自同样以烧烤出名的锦州的考察团备受关注。
事实上，锦州烧烤早已名声在外，可以说是烧烤圈的初代“网红”。2011年锦州烧烤获批“非物质文化遗产”，2018年聚焦烧烤的美食纪录片《人生一串》更是把锦州烧烤带到话题巅峰。
然而，比淄博烧烤成名更早、早前名气更大的锦州烧烤，却从来没有掀起过热潮。“你要说心里没有酸酸的感觉，这不太现实。”锦州烧烤协会会长李志向媒体表示。
4月16日至18日，锦州市凌河区区委书记马晓春带队，区委常委、统战部部长王年冬，区住建局、商务局、市场局、实业公司等部门的主要负责人组成联合调研组，赴山东省淄博市张店区和临淄区考察调研烧烤产业发展情况。
据凌河区政府官网报道，此行系“按照市委要求”。李志表示，前段时间，自己突然接到锦州市委秘书长的电话，被告知需要去淄博实地考察学习。4月16日，包括李志在内的调研组前往淄博，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探访考察。
报道称，调研组选取了八大局市场、浅海美食城、水晶街、临淄大院4处“顶流”网红地作为主要调研对象，通过与市民和游客互动、与商户交流及现场观摩，对当地凭借烧烤成功“出圈”，且好评如潮的情况进行调研。
另外，4月24日至26日，锦州市太和区副区长、招商五局局长潘涛带队赴山东潍坊、淄博等地开展招商考察活动。在淄博，潘涛一行赴张店区开展夜经济产业考察学习。
据报道，考察组一行先后前往浅海广场美食城、水晶街等地，对当地烧烤产业发展情况进行调研，围绕当地烧烤产业宣传、产业秩序管理、便民服务设施配置、安全环境的保障等方面进行交流和探讨。
锦州之外，还有多地党政机关官员也前往淄博考察，其中，河北省定州市由市长张才芳带队，于4月25日至26日，赴山东省德州市、淄博市考察招商。
定州市政府网站报道，张才芳一行实地考察淄博市在提振消费、市场服务等方面的经验做法。张才芳指出，相关部门要认真学习先进地区促消费、优服务的做法，全面查找服务理念、经营模式、宣传营销、管理制度等方面的短板和不足，采取有效措施，促进消费提升。
河南省信阳市则“按照市委、市政府安排”，由该市商务局局长刘伟带队赴淄，与淄博市商务局座谈交流，实地学习调研淄博市在提振消费、服务保障外来游客等方面的经验做法。
据信阳市政府网站报道，4月19日至20日，信阳市商务局调研组考察了“淄博烧烤”市场集聚区和“网红打卡地”，实地调研消费拉动和服务保障工作。
据报道，信阳市商务局调研组围绕“淄博烧烤”的“出圈密码”、IP打造、城市营销、消费引流、产业导入等，与淄博市商务局学习交流，并就推动食客变游客成“创客”、流量变“留量”促“销量”进行了探讨。
值得一提的是，包括锦州烧烤协会、河南省南阳市社科界都专门召开会议，研究淄博烧烤“出圈”现象。4月初，锦州烧烤协会召开会议，主题为“关于淄博烧烤瞬间‘火出圈’现象的学习与反思”。
南阳市社科界此前也组织召开了一场“烧烤出圈”现象研讨会，来剖析“淄博烧烤”现象背后的社会原因、思想逻辑和现实路径，认为“淄博烧烤”现象虽然不能复制，但其背后的丰富内涵和成功经验值得学习借鉴。
此外，山东其他地市也看到淄博烧烤“出圈”的价值，纷纷组团赴淄博“揽客”。4月27日，山东潍坊市文旅局长权文松带队青州、寿光、诸城等7个县市区文旅局长到淄博“揽客”。权文松在烧烤摊前推介潍坊，喊话欢迎游客到潍坊游玩，并为游客送上潍坊风筝、西红柿、黄瓜等潍坊特产。
4月28日下午，由日照市文旅局副局长冷秉荣，日照市农业农村局二级调研员、日照绿茶工作专班负责人张家增，日照市农科院茶叶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丁仕波带队的“日照推介小组”赴淄博“揽客”。
3月31日，山东淄博一家烧烤店内座无虚席，食客排队享用美食。中新社记者 梁犇 摄
淄博是一个资源枯竭型、独立工矿区、老工业基地三者并存的城市，经济总量在山东16个地市中位居第7位。在淄博烧烤爆火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淄博这座城市的存在感并不强，有网友甚至笑谈：上次淄博这么火，还是在齐国。
事实上，作为一座老牌工业城市，淄博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凭借着良好的基础和资源禀赋，成为国家重工业布局的重点。
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淄博的经济总量还高居山东前三，如今的淄博，产业结构和城市形态也脱胎于那个时候。当时，淄博在重工业的浪潮下建成了多家电厂、铝厂、炼钢厂和制药厂，至今仍有不少老厂房拱卫着淄博中心城区的火车站。
数据显示，淄博的产业结构中，化工、纺织等传统产业占70%，其中重化工业又占传统产业的70%。也就是说，重化工在淄博的产业结构中占比近半。
与众多老牌工业城市一样，近年来，随着优质资源枯竭、要素成本上升、环境压力加大，淄博面临着巨大转型压力与考验。曾经繁华的临淄区，更是成为全国第三批资源枯竭城市，也是山东“唯二”的枯竭型城市之一。
在此背景下，淄博经济总量不断被省内其他城市超越。2022年，淄博市GDP为4402.6亿元，位居山东第七，排行第三位的烟台GDP为9515.86亿元，两者相差了5113.26亿元。
“其实挺心酸的，一座工业城市用烧烤来展现在别人面前。淄博东边是青岛，西边是济南，夹在中间真的有些可怜，划经济圈的时候，划济南在外边，划青岛是边缘，我们这个城市被其他城市赶过了好多。”在淄博烧烤爆火“出圈”后，淄博文旅局长宋爱香公开表示。
淄博的爆火“出圈”，有诸多偶然，但背后是其寻求产业转型和城市发展积极探索的结果，可以视作一座老牌工业城市的非典型性“自救”。
公开资料显示，2020年11月，当时的淄博市长、现任淄博市委书记马晓磊，会见了十几家数字文旅企业，就表示“想把淄博打造成一个网红城市”。
也是在2020年，“烧烤”开始频繁出现在淄博官方媒体上，“夜间经济”开始成为淄博市政府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在那一年，“淄博烧烤”还第一次登上热搜。当时淄博组织了“麦田音乐节”，歌手薛之谦现场“安利”淄博烧烤。音乐节结束，音乐节举办地孝妇河湿地公园周围，所有的烧烤摊一位难求。
“淄博烧烤”再一次受到关注，是2021年在《人生一串3》中的出镜。片子播出后，一些周边的“UP主”开始去淄博打卡。当时，淄博市委网信办还与《人生一串3》出品方一起合作策划了淄博站的相关活动。
淄博烧烤爆火以后，当地市政府更是快速反应，频频出招，“借机借势，做大做强这个城市名片”，举全市之力维护来之不易的机会。
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盘和林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当地政府主动改善淄博烧烤的经营环境，形成了正向循环。“若是没有淄博政府着手优化市场环境，淄博烧烤也承载不了网民们的期待。”他说。
在他看来，淄博烧烤如果光有流量，没有淄博政府的专车专列，没有淄博政府严苛的市场管理，守住淄博烧烤品质和体验的底线，也不可能获得可持续的发展。
正如前述南阳市社科界研讨会提到的，“淄博烧烤”火爆“出圈”充分说明，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是历史文脉、民风民俗、社情民意、政府治理能力等方面的综合反映。
“淄博烧烤走进全国消费者视野，是提升城市品牌形象和城市竞争力的一个典型案例。”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研究院副院长、产业经济中心主任宋向清认为，淄博现象虽然不能复制，但对于其他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有一定的启示。
他说，不少资源型城市都存在发展焦虑，这种焦虑源于原有经济模式已经不足以支撑现在的发展，但新的模式又没有探索出来，“淄博做了一些有益的探索，淄博现象本身说明，淄博以扩内需、促消费为目标，找到了城市发展的新窗口和突破点”。
在宋向清看来，资源型城市要消除发展焦虑，实现经济和产业结构转型，首先要加强主动性，提升城市的内生动力，多做一些有益的探索；其次，应该根据每个城市的特点，基于自身的历史文化、资源优势、市场特点，去打造属于自己城市的、具有本地特色的经济发展亮点，不能千篇一律。
盘和林认为，当前我国经济正处在拉动内需的关键时间节点，其他城市也可以从淄博烧烤的成功案例中获得启发。在他看来，若要成功复刻淄博烧烤的路径，首先要善于发现城市自身的独特之处，利用这些独特事物来打造城市名片，挖掘城市中真正可持续的产业。
另外，完善基础设施也是其中关键。盘和林举例说，有些城市风景很美，但交通住宿便利性很差，降低了游客消费的可及性，限制了城市旅游业的发展，也限制了城市经济的发展空间。
以淄博为例，为了迎接五一“赴淄赶烤”的大批游客，在20天内建成了占地100亩、可容纳近万人的烧烤城。此外，淄博仅用13天就建设完成八大局停车场，并在五一前夕向公众和游客免费开放。
在盘和林看来，改善营商环境同样十分关键。他说，既要简化行政流程，让商家减少跑政府次数；也要加强市场监管，让商家规范诚信经营；还要及时处理公众诉求和不满，不要掩盖，要本着诚信诚心的态度来对待。
此外，还要做好宣传。通过互联网社交媒体发力传播，要将城市的优点宣传出去。“政府宣传不能只是自说自话，自卖自夸，要符合年轻人的审美，要诙谐幽默，要有声有色。”盘和林说。
淄博烧烤的成功，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全市上下，从每一个摊贩，到每一个市民，都在维护淄博烧烤这个城市品牌。盘和林说，淄博烧烤的成功不是一个人一家店的成功，而是全体淄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盘和林认为，“在拉动内需的关键节点，各地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经济突破口，并花心思妥善运营，要着力打造具备可持续性的长期经济热点，并以此聚拢人气，发展经济。”
值得一提的是，相较于淄博因烧烤而走红，因面临占道经营、噪音扰民和环境污染等问题，烧烤被很多城市“嫌弃”，且态度坚决。
面对同样的问题，淄博并没有一禁了之。淄博市张店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自2015年起，淄博市政府实施了露天烧烤“三进”管理模式，即“进店、进场、进院”，并大力推广使用环保无烟炉具。与此同时，淄博烧烤专用烤炉也在不断改进，从而有效解决烧烤的油烟问题。这显然也值得其他城市借鉴和学习。
作者：孙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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