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水
本文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
前阵子，在第56届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NFL）“超级碗”总决赛中，洛杉矶公羊队以23比20战胜辛辛那提猛虎队，夺得冠军。当晚，NBA巨星詹姆斯、贾巴尔，影星斯隆现场观战，影星巨石强森更是作为开场引言人现身。或许很多人对橄榄球不太了解，但在美国，橄榄球的流行程度是比篮球还要高的，总决赛“超级碗”的直播多年来都是全美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
2月13日，洛杉矶公羊队队员斯塔福德（左一）持球策动进攻。来源/新华社
橄榄球能这么受欢迎，在于它超乎寻常的暴力。美式橄榄球是一项激烈对抗的接触性体育运动，整个比赛场面像是一个大型斗殴现场。有人说，美式橄榄球是和平年代的战争游戏。在比赛中拿到控球权的一方是进攻方，目标是尽可能将球向对方阵地推进，争取越过得分线进入对方端区得分，双方在强烈的暴力冲撞和对抗中争球传球。由于球赛中往往会与对方球员有身体冲撞，因此球员需穿保护衣及头盔出赛。但即便戴着头盔，也还是经常有队员在碰撞中引发脑震荡，造成伤残的也不在少数。
自1960年代，美式足球在美国已经超越篮球成为最受喜爱的运动项目，其冠军赛超级杯拥有超过一半美国家庭的电视收视率，是全美收视率最高的电视体育节目。
在美国高校中，大学橄榄球赛亦十分流行。一些大学的球场拥有超过十万个座位，而且经常卖出所有门票。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市大学城，高校橄榄球赛事每场比赛能为林肯市直接创造520万美元的经济价值，当地承办一个赛季的收益可超过3100万美元。在布莱克斯堡，每年秋季的橄榄球赛事可吸引高达40至50万人次的观众。
美国不少大学城历年都要举办一些全美知名的高校体育赛事，橄榄球联赛是其中最为热门的体育赛事。虽是高校球队，但暴力和激烈程度也丝毫不低于职业联盟球队。
1884年，哈佛大学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对这项运动进行调查，证实了比赛中经常发生殴斗现象，不得不由裁判、甚至警察出面阻止。观众的狂暴情绪也使调查委员会惊愕不已。当一个防守队员把对方一个持球队员挤出端线，打倒在地并抱到球时，观众歇斯底里地大叫：“揍他！杀死他！拧断他的脖子！”
1905年，美国有18名大学生运动员在橄榄球比赛中丧生，还有159人严重受伤或致残。在达特茅斯与普林斯顿一场比赛中，达特茅斯队的一名主力队员刚一上场，锁骨就被打断。当时的肇事者供认：“教练让我们找出对方最有威胁的队员，在开场五分钟内迫使其退出比赛。”橄榄球的惨烈情况甚至惊动了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他把最先开展橄榄球运动的哈佛、耶鲁和普林斯顿大学的代表召集到一起，研究如何解决橄榄球比赛中的粗野行为和缺乏体育道德等问题。
虽然为了更加安全，比赛规则在不断完善，但并没有抹掉橄榄球比赛的暴力属性。不少学生和大学城居民把橄榄球比赛当成不可或缺的“社会仪式”，甚至“文化传承”。橄榄球队侵入对方地界，并在其上来回传球跑动，直至推进到“端区”完成征服。这种比赛方式被看作是美国边疆精神的当代“运动秀”。各州之间的橄榄球比赛成为美国社会传统的延续，美国大学橄榄球的激烈对抗成为各州之间历史冲突的承载。
1902年，在安娜堡的球场，密歇根大学狼獾队和俄亥俄州立大学七叶树队的比分最终被定格在86:0，创下这一系列比赛中最大的分差纪录。在这场世仇之间的决斗中，没人能想到比分会如此悬殊，场面如此难看。
1897年两队第一次正面交锋时俄亥俄州立大学七叶树队合影。来源/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校史官网
1897年两队第一次正面交锋时，密歇根大学狼獾队合影。来源/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校史官网
说起美国大学橄榄球赛场上最出名的死敌，七叶树与狼獾绝对称得上第一，系美国大学体育中最著名的死敌关系之一。两者水火不容的世仇关系要追溯到一场真正的战争——托莱多战争。
两州对五大湖的边界划分一直存在争议。1787年至1805年联邦立法成为爆发冲突的导火索，关于该立法的不同解释，导致两个州均对约1,210平方公里的边界领土要求主权，该区域被称为托莱多领地。在密歇根申请加入联邦时，它要求该地的所有权，因此，俄亥俄试图阻止密歇根加入联邦。
1835年，俄亥俄州长罗伯特·卢卡斯和密歇根的州长史蒂文斯·梅森均拒绝妥协，于是他们训练民兵，对屈服于对方的普通人给予刑事处罚。双方的民兵们被派往托莱多附近的毛密河对岸，他们先是试图沟通，后来互相辱骂，甚至擦枪走火，对此，联邦政府不得不出面调停。1836年由于严重的财政危机和联邦政府的压力，密歇根政府交出了该片土地。为了补偿密歇根，联邦又把属于人口更少的维斯康星地区的一大片土地划给了密歇根，通过这个妥协，密歇根获得了成为美国一个州的地位。虽然密歇根地区获得了补偿，但是加入美国之后的密歇根州的居民视俄亥俄州的居民为敌。
1902年，俄亥俄州立大学七叶树队在比赛中被宿敌密歇根大学狼獾队以86：0的比分屠杀。狼獾队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球员轮流将七叶树队的防线打得粉碎。直到下半场中段，七叶树队才取得了他们唯一的收获，球员布朗在左端跑了20码，但他被猛烈地铲倒，以至于不得不被抬离球场。赛后，一位悲伤的俄亥俄观众写下了一首歌，希望母校将来能报一箭之仇，这首歌也成为了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校歌《俄亥俄礼赞》（Carmen Ohio）。
两球队在长期的竞争中形成了一些持久的传统，在年度比赛的前一周，两支球队都有一些深夜活动。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在对阵宿敌密歇根的比赛前的星期四，学生们会在半夜出去，脱掉外衣，跳进冰冷的镜湖，以展示他们的精神。而密歇根大学的球迷们则会在半夜跟随教练组和一些球员前往森林山公墓，向前教练致敬，有时会在雪地里跋涉去参观坟墓，放置贡品，有一次甚至在坟墓上砸碎了一个七叶树螺母（俄亥俄州立大学球队名称是七叶树队）。这些疯狂的深夜活动展示了两个大学的球迷有强烈的意愿做任何事情来表达他们对彼此的仇恨。
这两支球队都是传统劲旅，因此，他们之间几乎一年一度的橄榄球对抗赛成为了最出名的对抗比赛。这两所大学之间的死敌对抗，也被誉为是20世纪最火爆、最经典的德比大战。2000年ESPN的评选中，七叶树和狼獾的大学橄榄球德比甚至力压很多职业比赛的德比赛事，被选为了北美洲最为经典的死敌德比。
堪萨斯大学与密苏里大学的球队之间的较量被称作“边界战争”，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中，两队都不甘示弱，争斗一直持续了120年。
双方的敌对关系则要追溯到1854年。当年，美国国会签署了《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实际上，是要便于将新加入联邦的西部各州变成蓄奴州。根据规定，之前《密苏里妥协案》所设定的北纬36°30’的分界线不再适用，新加入的堪萨斯州可以按照自愿原则决定成为蓄奴州或者自由州。该法案引发了北部自由州支持者与废奴主义者的愤怒，激化了南北双方在蓄奴问题上的矛盾。之后，大批来自北方的废奴主义者和主张维持蓄奴制度的南方人大量涌入堪萨斯，剑拔弩张之下，爆发了多场武装冲突，史称“流血堪萨斯”。这场流血又被认为是南北战争的前奏。几番争斗后，1861年1月，堪萨斯最终以自由州加入联邦。
橄榄球比赛。摄影/Melinda Nagy，来源/图虫创意
“流血堪萨斯”成为美国南北战争的预演。不久，南北战争正式打响。堪萨斯的故事也没有结束，为打击报复，一群名为“杰鹰”（Jayhawks）的堪萨斯民兵袭击劫掠了密苏里境内的数个城镇，不甘示弱的密苏里州内则兴起了一支自称“战虎”（Fighting Tigers）的当地武装与“杰鹰”对抗。
“战虎”与“杰鹰”的较量延续到大学的橄榄球比赛上。堪萨斯大学与密苏里大学这两支大学球队的名称分别是“堪萨斯杰鹰”(Kansas Jayhawks)与“密苏里老虎”(Missouri Tigers)，正是堪萨斯民兵组织和密苏里州当地武装的名字。仇起于1856年堪萨斯州来自北方的废奴主义者与南方蓄奴州密苏里民兵之战，“杰鹰”与“老虎”之间的橄榄球球赛也因此被冠以“边界战争”(Border War)的称谓。堪萨斯大学与密苏里大学之间约定每两年较量一次，充满硝烟的橄榄球赛从1891年到2011年年密苏里大学宣布离开“12大学体育联盟”(Big 12 Conference)一直打了120年。
类似的战争还有“红河枪战”，这是德克萨斯大学长角牛队和俄克拉荷马大学捷足者队之间的对抗，这两个队分别代表着德克萨斯州和俄克拉荷马州最好的州立大学。
时光回到20世纪，德克萨斯州与俄克拉荷马州的国民警卫队曾为边界线红河上的一座大桥的归属权问题爆发枪战，两州的民兵在岸上开枪互射，史称“红河大桥战争”(Red River Showdown)。1900年以来，大学橄榄球赛的“红河枪战”几乎每年一度，之后甚至得到了美国的电话运营商的冠名资助。
美国大学之间的橄榄球比赛暴力而激烈，“世纪大战”“宿敌对抗”渲染的敌对情绪更是让比赛的氛围达到顶点，让球迷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由于过于暴力，哈佛大学在1888年曾一度明文禁止橄榄球运动，但因为学生们激烈反对，一年后又取消了禁令。批评者认为橄榄球“戕害学生，败坏道德，使学生之间互相仇杀”，哈佛大学校长埃利奥特在1892-1893年度的报告中，谴责教练不惜一切代价赢得比赛的胜利，把队员们变成了没有头脑的“猛兽”。
橄榄球比赛。摄影/denys_kuvaiev，来源/图虫创意
虽然橄榄球运动遭到不少大学校长、教授的反对，但支持它的也不在少数。布朗大学校长威廉·弗朗斯回击批评者说，人们在指责橄榄球运动时，往往忘记了一点，即几十年前大学中盛行的酗酒和毁坏学校财产现象。无论如何，橄榄球为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开辟了一个发泄的场所。
随着头盔的改进和规则的变化，现在的橄榄球运动已比二十世纪初安全多了。人们对橄榄球运动始终存在争论，但橄榄球运动不仅没有衰落，反而发展为风靡全美的第一运动。在历史恩怨中，堪比“战场”的橄榄球赛依旧保持着暴力属性，吸引着无数球迷为之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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