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本文转载自:观察者网(ID:guanchacn)

► 文 观察者网 周远方

刚刚过去的2月15日,适逢元宵佳节,首钢滑雪大跳台赛事圆满结束,4枚金牌,12枚奖牌全部产生,谷爱凌和苏翊鸣发挥出色,为中国队贡献2金,荣格获得单板滑雪女子大跳台比赛第5名,同样实现历史突破。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苏翊鸣夺冠后与铜牌获得者麦克思·帕芮特合影(视觉中国图)

作为2022年北京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大跳台和单板滑雪大跳台比赛项目场地,大跳台成为中国队“夺冠福地”,也在中外媒体中“完美出圈”。

“这是我滑过的最好跳台”,同样在这里拿下金牌的谷爱凌不吝溢美之词,“不只是我,所有运动员都说这是他们滑过最好的场地。”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谷爱凌在大跳台夺冠(视觉中国图)

德国《明镜周刊》刊发《北京工业园区的体育设施:奥林匹克的归宿》一文,盛赞首钢大跳台堪称“工业迪士尼乐园”。文章称,将赛场包装在工业景观中,看起来有些超现实,……比起那些假装要融入自然的体育设施来,首钢大跳台的景观更为真诚实在。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首钢公园都将成为城市复兴的象征,”国际奥委会可持续发展主任玛丽·萨洛伊斯 (Marie Sallois)在说道,“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展示了我们如何通过创造力和驱动力将城市景观转变为更宜居、更绿色、对公民友好的空间。”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奥林匹克运动会官方网站(Olympics.com)报道截图

那么,“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沉稳厚重的工业气质、“赛博朋克”的科幻气质,青春张扬的运动气质如何在这里无缝融合?设计师如何做好“国际化、工业范、中国风”的命题作文?

带着这些问题,观察者网走访筑境设计,采访筑境设计总建筑师、城市更新研究中心主持建筑师、首钢冬奥广场片区总设计师薄宏涛,以下为访谈实录:

观察者网:薄总好,随着冬奥会逐渐进入高潮,尤其是苏翊鸣和谷爱凌先后在首钢大跳台摘金后,大跳台彻底“出圈”了,您作为总设计师,参与了首钢园区大量更新改造项目,最近有没有特别关注赛事?

薄宏涛:其实我自己的中学同学群这两天都特别热烈,这个群平时大家都很忙,都没有什么人说话,最近天天信息轰炸。也是因为谷爱凌自带流量,又有外媒diss说这是核反应堆,然后又有很多运动员反击说这是“最好的场地”。

因为群里有很多北美同学,他们华人圈也看到老外说‘你们在一个工业废墟里面搞奥运’诸如此类,他们也想去澄清,所以大家讨论多。我给他们提供很多资料,他们特别开心,特别自豪。

观察者网:说“工业废墟”的老外肯定没有看到谷爱凌腾空的场面。如果单纯说一个工业遗迹改造,很多人脑海里会浮现比如之前的电影《钢的琴》那种萧瑟的场景,气场可能是蓝色的、哀怨的。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谷爱凌在比赛中腾空(视觉中国图)

但只要看过这次的现场画面,就能体验到完全是另外一种气场,是蓬勃向上的,活力张扬的。我也非常好奇,怎么改造能够做到把整个氛围扭转过来?

薄宏涛:其实这是在选址的时候,我们已经设想过的场景。

2017年的冬天,国际雪联专家们来选址的时候,我是全程陪同的。本来在石景山上的功碑阁,我们准备了很多效果展板,可以对照方位俯瞰园区向来宾介绍更新后的场景。结果当天天气特别不好,下大雪,在山上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就陪着专家一起下山到园区里参观。这些见多识广的专家一下子就被满满的工业风给镇住了,在园区里呆了很长时间,拍了很多照片。大家在交流的时候都有很高的预期,设想如果在这里选址,转播的画面将是冬奥史上绝无仅有的。

当时大家构想的效果,就类似谷爱凌腾空的画面,体现出那种带有青春朝气的、消弭国界的、把大家联系在一起的奥林匹克运动精神,而作为背景的这块场地呈现出重新焕发荣光的气质,两者应该是相通和共鸣的。

其实这种存量建筑更新,是我们国家正在面临的一个时代课题。在没有改造之前,这里是8.63平方公里封闭的“十里钢城”。20年前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停产厂区无非是拆掉重建,但经过2004-2015年间12年的漫长规划研究、设计和反复论证、推演,还有其后6-7年的单体改造的潜心耕耘,这里慢慢形成一个完整的、开放的城市新区,东西向通过长安街,石景山区跟门头沟区可以连起来,南北向海淀和丰台在这个区域也不再被阻断,城西的都市梗阻也由此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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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钢北区筑境参与项目分布图©筑境设计(筑境设计供图)

在首钢园改造的过程中,我们接待过德国鲁尔区(转型后)的运营总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遗产总顾问、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也是德国人,对比鲁尔区的转型,他们对首钢园的改造都作出高度评价。当然,无论是埃森还是多特蒙德,在城市能级上和北京都不是一个级别,作为一个经济上升期的泱泱大国的首都,北京的生命活力带动了首钢园这片土地的重生。

观察者网:一般的工业遗址,随着它工业功能的完结,其生命也接近或到达终点,所以表现出比较压抑的气场;首钢园区由于有了新的城市功能,所以它获得了新生,呈现出不同的气质,是否能这样理解?

薄宏涛:我们的设计核心策略是“封存旧、拆除余、织补新”,谦恭对待工业遗存,保存专属于土地的城市集体记忆;谨慎拆除不必要的构筑,打开工业与自然和城市对话的通廊;塑造公共空间叠合不同场所,置入功能激发活力,使它成长为城市生活的崭新组成部分。

我们期望这些工业遗产建筑能够变成积极的城市生活的一部分。比如张艺谋导演的冬奥会开幕式24节气倒计时里,很开心有两个我们在首钢园改造设计的场景能够在世界面前出镜,秀池水下展厅和三高炉展厅分别在清明、大暑节气的画面中亮相。我想,这就因为这些更新了功能的工业建筑不再是萧瑟的面孔,而是因为重获新生而展现出勃发的朝气,它们代表了我们希望在世界面前展现的中国的精气神儿。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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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式画面(CCTV5截图),钢功勋柱©夏至 (筑境设计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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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式画面(CCTV5截图),水下环道内仰望三高炉©王栋 (筑境设计供图)

观察者网:对美学价值和功能性的关系,您是如何理解的呢?

薄宏涛:现代建筑有一个基础的审美逻辑:形式追随功能,比如秀池,原先是4米多深的工业冷却水池,周围是围起来的,停产后的改造中,我们把湖面打开,变成一个开放的城市亲水空间,甚至成为一个市民“遛娃圣地”。原先的水深太深,可能有危险,我们在水下设计了一个3.7米高的车库,容纳844辆车,留下1米不到的水深,从景观上看,跟原来差不多,但解决了水体过深的危险,同时也解决了工业遗产区域停车难的问题。

有意思的是,因为车库消防需要安全疏散,有部分出口在湖边正中心的位置,这是不合理的,我们就做了一个环形的疏散通道,通过这个环可以通达旁边的柳堤,再到外部空间。又因为这个环形通道,我们把环内的空间设计成了一个圆形的水下展厅。我觉得总体设计是比较合乎逻辑的,结合了以前工业遗产的空间和使用特征进行新的布局,也就是我常说的“为合适的旧瓶找到了恰当的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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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三高炉与秀池©王栋 (筑境设计供图)

观察者网:您为什么要特别强调结合以前工业遗产的布局呢?

薄宏涛:因为要对这片土地上的历史遗存有充分得尊重。

首钢园区的这块土地上,有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有西山,有隋代以来的京西第一仙山石景山上,石景山上有首钢自己的功碑阁。

1919年,首钢前身龙烟铁矿在这里诞生;到1937年被日方侵占;到1949年回归新中国怀抱;到1994年全国钢铁产量达到全国第一,贡献全市GDP达23%;2001年为筹办北京夏季奥运会,首钢牺牲巨大的经济价值,自筹资金启动搬迁;在2015年又因为冬季奥运会,有机会以一种新的姿态归来。

我们把这些历史设法保留下来,这是一种文化自信,是尊重我们文化历史长河中的每一个历史时点的一种文化自信。

也许就是这些历史积淀营造出的氛围,使得国际雪联见多识广的专家们会在那样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在这样一个恢弘的十里钢城里,形成了强烈的共情,想象和期待在这里进行一届绝无仅有的奥运盛会。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园区改造前后对比(筑境设计供图)

观察者网:听您说起来,真是对首钢的历史了如指掌,之前我们了解到,您特别强调做项目之前要做实地踏勘,是不是因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薄宏涛:是的,每次我们内部开项目会,我都把这点摆在第一条来谈,如果搞不明白项目的基础条件和信息,根本无法开展工作,这是最朴素最基本的。

更深层次来说,我觉得只有通过反复实地踏勘,才能得到所谓“时空通感”,沉浸在那块土地里面,才能感受到土地的语境。这与作为一名外来者,用一种猎奇或居高临下的视角去工作,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

尤其是我们拆什么、改什么、留什么,很大程度上要站在工艺角度去判断。举个例子,90年代前,文物保护单位大部分都是只保某一个单点的重点建筑,直到出现了较为完整保留的周庄、平遥这样古城,大家才知道,原来保留一个系统会更有意义,城市记忆和生活方式是附着在整个生态之上的。

工业建筑也是一样,我们要保留一个高炉,其实还包括它旁边的供料系统、供氧系统、储藏系统、喷煤系统、运输系统等等,有的重要,有的不那么重要,但我们必须整体了解之后才能作出判断,而不能“外貌协会”,在不了解的情况下,用自己的主观臆断轻易去给一些东西“判死刑”。

但是这些工艺我们原先不懂,怎么办?那就找首钢的总师和老师傅们去问,然后去现场看,然后看图纸,这三步反复循环,直到我对整个空间的认知能够在我的脑中三维建模,对其中的缘由掌故了如指掌。

观察者网: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薄宏涛:了解到随便一个朋友到园区参观,身处我们改造过的任意建筑的任意一点,我都可以远程遥控导航和解说。再举个例子,为什么首钢园区里某个区域的树都长势不佳,而另外一个项目里的树为什么都极其茂盛?因为另外那个项目是个化肥厂,每天空气里都弥漫着氮肥、磷肥的味道;而首钢这个区域是焦化厂,每天排出来的都是工业废气,所以就我内心来说,我认为焦化厂每一棵树都要留,因为还能活着的树都是英雄啊!(笑)这就是工业建筑工艺的因果和力量,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用它独有的方式提醒你,它曾经的历史,以及岁月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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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钢秀池智选假日酒店-外廊中穿出的保留树木©陈鹤(筑境设计供图)

观察者网:“首钢人”的因素是否也很关键?

薄宏涛:是的,在周围的石景山片区,有非常多的首钢人,和他们的二代、三代甚至四代,都生活在这里,我也接待了很多以前的老工人,他们回来的时候,在这个场景里能找到历史通感和共情。

我还关注了产业腾退过程中原厂工人的安置问题,首钢从减产到完全停产,再搬到曹妃甸,大概有8年多的时间周期,期间,有一部分年轻员工转岗到曹妃甸,留在北京市的员工,有些退休,有些买断工龄,有很多转岗转职成为园区服务人员的,如转岗后自学成才成为制冰师的刘博强为代表的“华丽转身”,还有很多工人转岗到园区改造的建设队伍中,这为我们改造过程中强悍的“首钢速度”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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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冰师刘博强©首钢新闻中心

在首钢园区敲定北京服贸会主办场地的过程中,十几万平米的改造7个月完成,被称为“疯狂的7个月”,让我们见识了钢铁企业的军人气质,开准备会分配任务的时候,再大的困难都没有人说“不”,最后确实都能拼出来。

到2018年,我在那儿打车时跟司机聊天,哥们儿原来也是首钢工人,现在特自豪,对我说,“园区改造现在特棒,您要去哪儿参观,都得排队”。

所以我觉得,大家对这么一块“首都工业长子”的土地,还是有心底那种情愫,还是希望它重新焕发活力,还是有精神可以传承。单纯推倒重来无法达到这样的效果。

观察者网:非常棒,对了解这片土地的人来说,您说的这些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但另一方面,我们看到很多外国运动员简单地用“这里很美”、“很酷”、“食物很好吃”、“科幻感很强”等等来表达亲身体验,对于那些把这里说成“核电站”的外国媒体,还有许多网友用“玩梗”这样的手法去解构和取笑对方的无知。年轻一代在这里可以用一种简单、直接、张扬的态度去表达,这可能是一种新的气质?

薄宏涛:说这里是“核电站”主要是因为大跳台旁边的这些冷却塔吧。大跳台是由清华张利老师领衔,清华院、筑境设计、戈建筑、首钢院合作完成的,它是以敦煌“飞天”意向的设计立意,所以又称“雪飞天”,这个“水晶鞋”造型的巨大构筑物与旁边的冷却塔有一定距离,在镜头中,可以通过角度调整把它们放到一起,我们也看到很多运动员飞跃冷却塔这样非常“赛博朋克”的照片在网上“出圈”。

2016年在城市设计阶段,我们就一直在思考酒店和运动功能与冷却塔的结合。后来大跳台落户首钢园,我也曾提出过一个非常大胆的建议,以一座冷却塔作为运动员检录厅,另一座冷却塔里面设置垂直观光梯,到50多米的高度打开塔壁,运动员一跃而下!这个想法如果真的能实现,一定非常棒。但可惜后来的风洞试验发现,这样设计的话,冬天的西北风穿过冷却塔会有很大的紊流,威胁到高高腾空的运动员,甚至可能把运动员吹到湖里去。安全第一,这个想法就不得不放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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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清华张利老师领衔,清华院、筑境设计、戈建筑、首钢院合作完成的首钢滑雪大跳台©首钢新闻中心 袁德祥

观察者网:这确实非常大胆,不能从冷却塔跳出来非常可惜,但能不能从炉子里跳出来呢?比如在3号高炉做一个蹦极……

薄宏涛:或许可以尝试(笑)。

其实说到科幻感,这确实是首钢这片土地的一个禀赋。

我第一次进入这个场景的时候,非常震撼,我们看过那么多科幻电影和小说,但是曾经置身于一个UFO的内部吗?你进入到高炉的那一刻,就会觉得自己已经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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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高炉博物馆及全球首发中心整体鸟瞰©王栋(筑境设计供图)

比如说,您带着孩子从冬奥广场下到秀池的水下展厅,突然抬头仰望,看到天外来客甚或钢铁巨兽般的3号高炉……我希望能够把我最初进入这个地方时,经历过的那种心灵震撼感受,通过我们的空间叙事传递给每一位新的到访者,这是我们做这项工作时的一种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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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钢三高炉秀池水下展厅©筑境设计 (筑境设计供图)

这种工业感、机械感、未来感与我们生活日常场景有巨大反差,这是它独特的空间魅力和符号,可能会激发“Z世代”年轻人的共鸣。

所以许多企业用敏锐的嗅觉捕捉到这片园区的独特气质,比如有企业在一号高炉正在打造“SoReal超体空间”,大量应用全息影像、VR、AR、人工智能、5G等技术,打造虚拟现实博物馆、沉浸式剧场、VR电竞、智能体育、奥运项目体验中心、未来光影互动餐厅及全息酒吧等新消费、新业态,我觉得这种尝试非常有价值。

这种科技感非常有时代性和话题感的一面,可以吸引大量的年轻人,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非常有价值。同时,因为我们要做的是遗存更新,要留存的场所记忆,是过去的一代一代的产业工人在这块土地上积累下来的集体记忆,这些当然是弥足珍贵的,我们要把它保存下来。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这样的场所能够成为今天的年轻人未来成长之后的“乡愁”,一代接一代人可以有所感悟和共情,不断书写新的集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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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中国科幻大会在首钢园举办©首钢新闻中心

观察者网:这是不是“织补新”的内容?

薄宏涛:是的,我们刚才谈了很多,包括水下展厅,但还不限于这些。

其实从2015年开始,我们从一个很小项目为起点参与到首钢园区的改造中来;到2017年,奥组委进驻最北面的西十筒仓办公园区;2018年,国家冰上运动队入驻冬季训练中心;到2018年底,三高炉改造后首秀;到2019年底,大跳台交付使用。每一次新的设施投入使用,就是一次“都市针灸”,激活一部分肌体,围绕这个支点就会规划一系列配套功能,逐渐地,有了星巴克、有了香格里拉酒店、有了腾讯体育演播厅、有了铁狮门六工汇的配套商业综合开发、大量企业的商业活动、周边房价和地价也涨起来了……这样慢慢地,园区就从一个8小时的功能园区,变成了24小时的生活社区,北京西侧的项目就这样从一个小雪花,逐渐滚成了大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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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冬奥组委西十冬奥广场©王栋(筑境设计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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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训练中心东南侧夜景©陈鹤(筑境设计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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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在冬季训练中心冰壶馆内训练©首钢新闻中心

观察者网:您是说“针灸”吗?

薄宏涛:是的,都市针灸(Urban Acupuncture)的概念最初源自西班牙建筑师和城市学家马拉勒斯(Manuelde Sola Morales)。他认为,相对城市区域大尺度更新,针灸是一种小尺度的城市更新,除了更新规模相对较小之外,还拥有相对较短的实现周期,能够较快呈现更新后的社会效应。在更新的实效上,针灸式疗法强调通过自身更新“激发”并带动周边地区的城市更新。

观察者网:没想到中医的术语在建筑学里会这么使用,我觉得您之前强调现场踏勘,也特别有中医望闻问切、辨证施治的感觉。

之前我们也了解到,政府对首钢园区改造的要求是“国际化、工业范、中国风”,是一个“命题作文”,我觉得我们刚才谈的很多内容已经能够非常好地体现这些方面了,您还有补充吗?

薄宏涛:在首钢园区,“工业范”是很容易达到的,我们刚才谈到了,无非是按照城市和建筑空间设计的逻辑,把原来工业的工艺逻辑理顺。

比较难实现的是“中国风”。在建筑领域,比较中国的风格有北方的皇家园林和南方的江南园林,皇家园林与“工业范”很难共存,于是我们后期增加了许多中国元素符号。

在园区,我们能够不断感受到一些片段,比如用云雷纹、夔纹做的一些装饰;一些折扇、屏风元素;用了一些宽窄高低的博古架窗棂,能够呈现出很美的光影效果;做了一些园林化的处理,增加了一些游廊,把建筑串联起来,增加一些开放空间,让人在游廊转折之间,不断有单帧画面的散点叙事体验,这些散点叙事加在一起,又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叙事,这是具有传统中国绘画的意蕴,也很有江南园林感觉的手法。当然这些元素都是金属的,从属于整个工业氛围,再加上它在北方大山大水的环境中,整体感觉是浑然一体的。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冬奥广场内透过保留天车梁看员工餐厅©陈鹤(筑境设计供图)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冬奥广场内的折扇、屏风、中国印等意向元素©陈鹤(筑境设计供图)

其实整个基地的形态非常清晰,就是A和B对话的二元关系,A是极致的工业感,B是一系列自然景致,有秀池、群明湖、石景山和永定河,这在华北地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今天,这份工业遗产又从属于蓬勃的城市生活,每个市民都可以进来,进入这个开放的“工业风、历史性、科技范、时代感兼具的巨大的城市公园”,我们可以通过柳堤走到水面以下,你在自然中回望工业,“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让每一个到访者都有大量跟场景发生共鸣的可能性。

这个园区还有望改变北京“东强西弱”的格局,正如“都市针灸”的理念注重激发城市更新活力,据我所知,已经有许多项目和投资开始关注北京西部,甚至永定河生态走廊会使相关产业提升和区域联动延伸到张家口。

观察者网:正如您之前说的,存量建筑的更新,是一个时代课题,这次首钢园的改造是交出的一份答卷,作为参与者,您现在在电视里看到首钢园是什么感觉?

薄宏涛:非常感慨。我们跟进首钢这个项目已经7年了,还记得刚刚进园区的景象,和现在呈现的状态,已经天壤之别,从某种程度上说,达成了我们期望的从工业性到城市性的转变,体育产业、科技产业、配套服务业等大量崭新的业态导入,让这个区域变得非常有朝气活力。同时,它厚重的文化历史感,承载的集体记忆得到保留,这片土地上的自然生态得到一定修复。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从群明湖远眺铁狮门六工汇购物中心©黄建志

大山大水的格局,赛博朋克的工业风,叠加新的产业生态,形成了非常美好的城市更新图景,我们七年前勾勒的梦想,通过各方不断协调助力,通过大批建设者的艰苦努力,逐渐从一片小雪花滚成了大雪球。

回望当时我们跟国际雪联专家们的描摹和畅想,今天谷爱凌、苏翊鸣等等中外运动健儿在赛博朋克的工业风背景中潇洒腾跃、飞扬青春的画面,给我们带来的振奋和激动,是当年不敢想象的。还有看到张艺谋导演在开幕式倒计时画面中用到我们的三高炉和水下展厅的画面,确实非常非常激动,这种发自内心的深沉感动,无法言传,亲历了从白纸勾勒第一根线条,看着整个项目慢慢成长,变成今天的美好模样,如果要类比一下的话,这种心情可能就像父母看着儿女长大成人。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首钢星巴克冬奥园区店(筑境设计供图)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首钢制氧厂南片区-腾讯演播厅©根本堂建筑摄影(筑境设计供图)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由筑境设计、LCR合作完成的香格里拉酒店©根本堂建筑摄影(筑境设计供图)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由首钢国际、北京院、筑境设计合作完成的服贸会首钢园展区 ©首钢新闻中心

观察者网:自我评价满意吗?

薄宏涛:非常满意。在国内,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其实是三个专业,我们能有机会从配合完成规划调整,到城市设计再到建筑设计这个完整的设计服务,把1.26平方公里区域内的建筑逐一落地完成,是非常难得的一个机遇,我们也十分珍惜。对我来说,也是职业生涯里面规模最大,落地最完整,呈现的城市空间最系统、最完善的一次重要实践,这个项目确实非常难得,当然也倾注了大量心血。

在这个项目里,我们扮演了城市设计师和建筑设计师,还承担了现场综合统筹的一系列职能,工作是非常复合和系统化的。对于最终呈现出来的成果,当然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也有一些很好的想法没有最终落地,但从整体上来说已经非常好了。从我们专业的角度来讲,能够有这样的一个最终呈现,实现业态的重塑,展现如今的城市活力,向世界呈现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窗口,没有理由不给一个非常满意的评价。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期待,由于首钢园有非常良性的更新规划框架和技术落地路径,我们相信它正在成为一个不断生长和自我完善的城市肌体,通过这一轮更新,它未来还会有二次、三次更新的驱动力,来契合未来城市不断增长的需求,成为京西城市更新的重要标志物,对于北京和中国的更新都起到一定的示范作用。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

冬奥会中国队的“夺冠福地”是怎样炼成的?冬奥会带火首钢滑雪大跳台,市民打卡拍照(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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