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需要一条“稳健”的运河

3月1日，苏伊士运河管理局主席奥萨马·拉比耶声称，苏伊士运河不会禁止俄罗斯船只通过。

拉比耶是当天在埃及“国家之声”电视台发表电视讲话时做出以上陈述。苏伊士运河遵守1888年签订的《君士坦丁堡公约》，无论平时还是战时，运河对悬挂任何国旗的商船或军舰自由开放，是一条“中立的全球运河”，是“不受政治分歧和战争影响的国际贸易走廊”。

事实上，截至拉比耶发言前，针对国际水道关闭的问题，只有乌克兰要求同为黑海沿岸国家的土耳其，向俄罗斯海军关闭战略性的达达尼尔海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

海上国际公约的约束，在全球贸易中的战略地位，对埃及国家经济的重要贡献，无论谈及哪一条，苏伊士运河在任何时期保持开放已是国际共识。

那埃及为什么又要特别在此时强调苏伊士运河的“中立”呢？

文 | 许苏培 陈琰泽 瞭望智库驻开罗观察员

编辑 | 蒲海燕 瞭望智库

冲突爆发之际，地处中东的埃及正围绕本国持续多年的粮食危机进行具体而琐碎的斗争。更令埃及心碎的是，俄乌双方正是埃及人民口粮的最重要供给国——埃及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小麦进口国，其小麦进口的80%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

2019年5月9日，在埃及盖卢比尤，农民展示刚收获的小麦。新华社发（艾哈迈德·戈马摄）

事实上，埃及长期向民众提供政府补贴过的低价福利大饼，保障民众基本生活。以补贴大饼为核心的粮食补贴制度也被认为是维持埃及政权稳定的重要支柱之一。埃及上一次郑重宣布大饼涨价是在1977年，当时的萨达特政府为换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同意其改革要求，宣布取消基本食品补贴，结果换来了国内数十万人游行示威。

在大饼补贴财政负担日益沉重的背景下，从去年开始，埃及政府逐步推进“降补去补”。突如其来的冲突扰乱了小麦全球供应，推高了粮食价格，让埃及国内围绕粮食安全而产生的种种内部矛盾更加深化。

自2月24日以来，由于价格高企和缺乏投标，埃及商品供应总局（General Authority for Supply Commodities）已经取消了两次小麦供应招标。同时，由于国际市场上的小麦价格上涨了50%，预计今年埃及面向百姓的粮食补贴预算拨款将额外增加150亿埃镑（约9.54亿美元）。

埃及总理穆斯塔法·马德布利表示，冲突发生后，埃及的小麦和家禽产品等食品价格急剧上涨。他指出，埃及政府一直在努力遏制当前的通货膨胀浪潮，已经努力确保“价格合理”的基本食品储备能维持6个月。

除了粮食供应短缺外，油价暴涨又掐住了埃及的另一道命门。

由于俄罗斯石油出口被阻碍，巨大的供应缺口导致全球油价飙升。不同于海湾邻居们最近因笑醒而失眠——据汇丰银行在 2 月份的一份研究报告中估计，油价每上涨 10 美元/桶，海湾国家合作委员会国家的石油出口收入将增加 650 亿美元——埃及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产油国，作为原油和石油衍生品的净进口国，埃及每年进口超过1.2亿桶原油。当前油价几乎是埃及2021-2022财年预算60美元每桶基准价格的两倍，给埃及本就因疫情岌岌可危的财政造成进一步负担。

专家认为，受冲突影响，原本通常在俄罗斯北极航道航行的船只将不得不改变航线，取道苏伊士运河，为埃及带来更多“过路费”收入；同时，油价上涨也导致欧洲国家寻找更多天然气替代，这也无疑为作为地区天然气枢纽的埃及最大限度提高液化气出口。保持“中立”是埃及降低冲突外溢效应的最佳选择。

苏伊士运河位于埃及，地处欧、亚、非三洲交界地带要冲，连接红海和地中海，是目前连接欧亚的最短线路，承载全球12%的贸易量。长期以来，运河“过路费”是埃及国家财政和外汇收入的重要来源。

2月27日，运河管理局宣布进一步上调“过路费”，通行船只将从3月1日起面临最高10%的费用上涨。在通行费上涨生效当天的这场电视讲话里，拉比耶不失时机地继续为苏伊士运河打广告，不仅乐观预计运河过境船只在今后一段时间会进一步增加，还表示运河将继续采用“灵活的定价机制”，以应对包括经济衰退、国际贸易摩擦等各种情况。

“只有在涉及埃及国家安全问题时，才能阻碍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船只通过苏伊士运河。”国际海运专家、埃及交通部前海事顾问艾哈迈德·苏丹（Ahmed Sultan）表示，埃及在1967年和1973年与以色列开战时就是这种情况。

开罗大学政治科学教授穆斯塔法·卡梅尔·赛义德(Mostafa Kamel el-Sayed)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俄罗斯和乌克兰船只的通过不会威胁到埃及安全，这就是埃及采取中立立场的原因。这与土耳其阻止军舰通过黑海的决定形成对比，因其认为军舰通过黑海对自己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苏伊士运河自1869年通航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实际由英、法控制，是一条在埃及境内、由埃及人民开凿，却不属于自己的河流。直到1956年第二次中东战争时，埃及才从西方国家手中夺回苏伊士运河控制权。

第二次中东战争中，运河因损伤和沉没船只的影响而关闭，直至1957年4月在联合国援助下才清理完毕。

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运河再次关闭。

1973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埃及一度横跨运河进入西奈半岛以色列控制区，随后以色列军队又跨越运河西渡。直到1975年，运河才再次开通，此后，作为全球贸易重要的黄金水道一直运行至今。

苏伊士运河是埃及发展现代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务实地说，埃及承担不起运河“可能关闭”的后果。运河通行费一直以来都是埃及经济的重要支柱，对当下发展乏力的埃及而言，运河收入更是熬过疫情寒冬的“救命粮”，因此有枣没枣都要为市场打下“预防针”。

2019年11月17日，在埃及伊斯梅利亚，一艘货轮从苏伊士运河上驶过。新华社发

长期看，埃及近年来在努力转型，推动经济改革和基础设施建设，依靠投资拉动国家发展。埃及需要一条“稳健”的运河来保证国家财政，保持“中立”也是埃及为实现国内转型发展的平衡之举。与俄乌冲突各方广泛而复杂的联系，迫使埃及并不愿意冒因外交失衡而打乱国内发展节奏的风险。

据了解，苏伊士运河经济区的俄罗斯工业区计划于今年建设，预计将吸引约 70亿美元的投资。此外，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目前正在埃及达巴（Dabaa ）建造一座核电站，项目耗资260亿美元。

同时，美国为埃及提供军事援助，并将其视为重要的中东合作伙伴。自2016年以来，作为其经济改革计划的一部分，埃及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等西方控制的国际金融机构获得了数百亿美元的融资。

中东政策解放研究所（Tahrir Institute for Middle East Policy）政策研究员蒂莫西·卡尔达斯（Timothy Kaldas）指出，“这是俄罗斯无法替代的支持。这些机构的股东可以对埃及未来的贷款和投资施加更严格的条件，同时减少其金融支持的规模。”

“如果西方愿意利用其影响力迫使埃及出手，埃及最终将难以抵制西方的要求。”他总结道。

据CNBC3月14日报道，美国官员表示，目前仍有多项对俄制裁措施正在酝酿中，其中包括全面禁运。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沃利·阿德耶莫（Wally Adeyemo）在接受CNBC采访时表示，美国正在考虑的制裁措施包括贸易禁运，禁止俄罗斯船只进入国际水道，禁止俄罗斯出口镍、铀、钛等金属以及针对俄罗斯实体拥有的虚拟货币资产等。

随着西方制裁升级加码，苏伊士运河的“中立”还能继续吗？局势扑朔迷离，前景并不明朗。“真正拥有最大利益的一方可能会容忍更多风险并表现出更大的耐力。”前美国国务院官员卡特·马尔卡西安（Carter Malkasian）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