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政局的微妙变化

2025年11月，巴基斯坦议会通过一项备受关注的法案，授予陆军参谋长穆尼尔元帅“终身法律豁免权”，并正式赋予其对武装部队三大军种的最高统帅权。
现年57岁的穆尼尔以对印度强硬著称，在今年5月的印巴外交与军事冲突期间，他坚持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按照巴国媒体的说法叫“为整个巴基斯坦挺身而出”。
空战胜利后，穆尼尔获得了空前声望，他被授予元帅军衔——这是巴基斯坦建国以来第二位获此军衔的人，也是自1959年以来首位获此殊荣的将领。

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和总统扎尔达里（虚位元首）将元帅权杖交给穆尼尔。巴军方没有陆军司令一说，陆军参谋长就是陆军司令。
对重大危机事件的处理最能反映政权内部的真实权力状况。
当2025年5月印控克什米尔发生恐怖袭击、印度气势汹汹找巴基斯坦算账时，以穆尼尔为首的巴军方展现出强大掌控力。
他们一边动用武装力量与印军交战，一边直接与美国沟通停火事宜——所有人都意识到，决定巴基斯坦战争与和平的力量在穆尼尔将军手中，而非总理谢里夫。
此后穆尼尔开始广泛活跃在巴基斯坦政治、外交、经济等非军事领域。
6月18日，特朗普在白宫亲自宴请穆尼尔，这是美总统首次在没有高级文职官员陪同的情况下接待巴军方将领，会议议程不仅限于安全，还包括贸易、能源、技术、加密货币和矿产等议题。
不久，美巴达成贸易协议，巴基斯坦在没有明显让利的情况下拿到了19%的关税税率，对比印度50%的税率可谓大获全胜。
9月初，穆尼尔与总理谢里夫一起来华出席上合峰会及阅兵。
9月25日，特朗普在白宫与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和陆军参谋长穆尼尔公开会谈，标志着美巴关系大幅回暖。
这次穆尼尔直接穿上了西装，与总理谢里夫一左一右站在特朗普两侧，展现出巴政坛事实上“双峰”的态势。
有媒体翻出2019年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汗访问白宫的照片，当时巴陆军参谋长巴杰瓦将军身穿军装陪同，仅和其他内阁部长一起出现在背景里。
9月29日，特朗普在白宫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一起公布了全面结束加沙战争的20点计划。
在阐述和平计划的过程中，特朗普刻意停顿了一下，称感谢支持该提案的两位领导人——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和陆军参谋长穆尼尔元帅。
特朗普于外交场合将巴国文官总理和最高军事将领平等表述，被解读为美方明确承认二人共同掌控巴基斯坦政局。

特朗普与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左）、陆军参谋长穆尼尔（右）合影。

2019年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汗访问白宫期间，时任陆军参谋长很少在正式照片里出现，拍照时与其他人员一起站在门外等候。
《外交事务》杂志近日刊登一篇文章，称巴基斯坦正在形成一种文官政府与军政府混合统治的“新型政治模式”。
自1947年独立以来，巴基斯坦长期在文官和军政府之间摇摆不定，最近一次政变发生在1999年，当时军方将领穆沙拉夫推翻了时任总理纳瓦兹·谢里夫，也就是现任总理的哥哥。
1999年10月12日，陆军参谋长穆沙拉夫在斯里兰卡访问期间，总理谢里夫宣布将他撤职，二人矛盾彻底公开化。
穆沙拉夫随即采取行动，命令军队将谢里夫和其他文职高级官员逮捕，谢里夫则命令巴基斯坦境内机场拒绝穆沙拉夫飞机着陆，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最终穆沙拉夫的座机强行回国，在只剩下七分钟燃料的情况下安全降落，谢里夫回天乏术，被判处终身监禁，2000年12月流亡沙特阿拉伯。
之后穆沙拉夫以陆军参谋长身份兼任总统直到2008年，把伊斯兰堡恢复成军政府。

穆沙拉夫因支持小布什阿富汗反恐，二人成了铁哥们。
2008年之后的十几年里，巴基斯坦文官政府开始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与军队形成“两条线”——大事一块协商，小事互不干预。
一种担忧的声音认为，随着2025年印巴空战后穆尼尔的声望与实际权力压倒谢里夫，巴基斯坦军方的影响力正迅速扩张。
当前巴军队与文职政府几乎是一同在公众视野下治理国家，包括起草政策、参与外交、引导经济等，同时保持其在安全和情报领域的传统主导地位。
巴基斯坦官方也并不避讳这种模式，国防部长阿西夫在一次采访中对记者表示：“现在是一个混合体制，军方和文官政府共同拥有权力结构，我认为这种混合安排效果非常好。”
与陆军参谋长不同，巴基斯坦国防部长有职无权，该岗位隶属于文官政府，充当安全领域对外发言人的角色。
客观来说，自穆尼尔和谢里夫施行“双重领导”以来，巴国外交局面的确为之一变，不仅拿到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新贷款、恢复了与美国的外交关系，还从沙特、阿联酋搞来不少资金投资。
巴国内支持穆尼尔的人认为，这种模式为长期受政治动荡和官僚瘫痪所困扰的国家带来了凝聚力。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在2022年时任总理伊姆兰·汗被罢免后，谢里夫政府原本就是巴军方力推上位的，因此现在这种情况并不令人意外——谢里夫内阁的一位部长曾表示：“没有军队，我们就无法摆脱伊姆兰·汗。”

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陆军参谋长穆尼尔一起出席与沙特军事同盟条约的签约仪式。
说来有趣，每当巴基斯坦文官政府占主导地位时，跟美国的关系总是非常糟糕，最典型的就是前总理伊姆兰汗。
2018至2022年间，美国停止了对巴基斯坦的所有援助，南亚政策大幅度转向印度，拜登政府更是对巴基斯坦极尽打压。
反过来，每当军政府强人掌权时美巴关系就会恢复热络，比如：1960年代的阿尤布汗、1970年代初的叶海亚汗、1980年代的哈克和前面提到的穆沙拉夫，四人均为陆军参谋长兼任总统，任内巴基斯坦跟美国关系都非常好。
一种解释认为，每当美国需要巴基斯坦发挥战略作用时，就会倾向于跟一个强势人物打交道，这种需求反过来又会促进巴军方发挥更大作用。
其实不只是美国，任何一个国家都希望跟一个“稳定清晰的政权”打交道，谁也不愿意跟一个做不了主的人浪费太多时间。
从这个意义上讲，除非巴基斯坦文官政府能彻底掌握军队，否则想淡化军方影响力是不现实的，即便在外交场合将其“藏”起来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而对于巴基斯坦军方来说，2023年5月伊姆兰汗的支持者曾一度包围一名军团司令位于拉合尔的住所，这让高级将领们感到局面已经失控。
穆尼尔等人判断，一味躲在幕后规避舆论压力已然意义大不，不如干脆承认自己在国家事务中角色，把军队塑造为稳定力量。

伊斯兰堡一座大楼上同时亮着总理谢里夫和陆军参谋长穆尼尔的头像。
与之前几次巴军方直接接管政权相比，这次穆尼尔走到台前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他跟总理谢里夫（至少表面上）形成了相对和谐的分工。
历次军政府的教训表明，一旦完全替代文职官员，巴军方就需要为所有社会经济工作负责，并承受来自民众的压力，这类军事政权通常只能带来短暂稳定，绝非长久之计。
因此穆尼尔和谢里夫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不过外界尚不了解这种默契的边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