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的黄昏,短短八年,巴西从金砖国家,变成土砖国家

作者: 江平舟

本文转载自:微观系列(ID:weiguanx)

繁荣的黄昏,短短八年,巴西从金砖国家,变成土砖国家

2011年,巴西GDP正式突破4万亿雷亚尔,十年后也就是2021年,巴西GDP正式突破8万亿雷亚尔

看上去巴西GDP十年翻了一倍,很不错

但如果把货币一换,以美元计价的话是这结果:

2011年,巴西GDP2.1万亿美元

2021年,巴西GDP1.6万亿美元

实质上巴西这十年,是在开倒车

看起来国家GDP增长一倍,但是因为货币贬值严重,老百姓日常开销越来越贵,收入却没增加,导致生活日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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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以中国、俄国、巴西、印度、南非为主的“金砖五国”机制正式成立

可今天还有谁提金砖五国的呢?巴西从一块金砖,变成了一块土砖

那么巴西,何以至此?

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两个:

1,产业升级的彻底失败

2,离美国太近

过去的巴西是一个典型的“买办政府”,所谓“买办政府”就是为境外资本势力服务政府,通过生产资料的垄断,压迫和剥削本国百姓

比如巴西1%的人拥有着全国60%以上的优质土地,这些土地发展成大庄园,压迫剥削农民,对境外出口农产品和原料

在这一套“发展模式”下,西方宗主国继续强大,获得廉价农产品和原材料,本国买办政府分到口汤,1%的买办代言人活得相当滋润

可大多数被剥削和压迫的底层百姓,日渐喘不过气,形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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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改变这状况就要用壮士断腕的决心进行两项改革:

一个是土地改革,一个是工业改革

上世纪巴西也曾想过进行工业改革,进而推动产业升级,尤其是八十年代,巴西的人均钢产量达到104KG,同时期中国为30KG左右

在发展中国家里,这个炼钢指标算突出了,而且当时巴西以美元计价的人均GDP为1744美元,比韩国的1399美元高,同期中国人均约为280美元

但巴西为什么产业升级失败了?

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配合土地改革,以及难以摆脱美国的影响力

国家在工业化进程中会带来大量就业,这会吸引大量农民进城务工

和中国不同,中国农民进城务工,可他们在自己老家是有地的

而巴西农民进城,他们老家并没有地,过去这些农民是为大农场主工作的

这就导致工业化过程中,大量巴西农民进城后就不会再回农村,因为农村也没他们的地

可城市里也没有他们的地

那怎么办呢?那他们就会去占据一些远离城市的,郊区土地。

那些地不适合农作,离城市又远,又是国有地,于是大量的进城农民开始在这里搭建起棚屋和铁皮屋

著名的贫民窟,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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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来这种漫山遍野的贫民窟规模越来越大,尤其是在主要城市周围,这地方的规模大到政府已经不可能再去管了

你要去动贫民窟的地,里面的人和你拼命

你要是不动,这里滋生犯罪和政治腐败,一到大选,政客就会用贿选或者强硬手段,诱导贫民窟的大量选民,去投票给新的买办代言人

因为工业改革,形成大量无地农民进城务工

因为没有土地改革,无地农民产生大量贫民窟

在民粹化的投票选举中,旧买办势力能通过各种手段,赢得大量短视的贫民窟选票,选出新的买办代言人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更造成整个国家,缺乏整体的规划和改革

旧买办势力并不愿意巴西完成真正的产业升级,那会动摇他们的既得利益

在这样的纠缠中,产业升级日渐失败,工厂提供的就业机会越来越少

而在农村呢?随着大机械和智能化的进入,大农场也已经不需要大批农民来进行农业生产了

如此一来,巴西的底层就特别尴尬

工业改革失败,工厂不要人了

大农场智能化了,农村也不要人了

那么底层人民,怎么赚钱?

这也是为什么巴西总统哭着说,要让每个巴西人都吃上饱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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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作为一个农业和畜牧业大国,底层百姓居然连饭都吃不饱,这是谁的责任?

巴西2020年耕地面积达到8340万公顷,是玉米、甘蔗、大豆,三大农作物产地,巴西还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商用牛群养殖,保守估计巴西商用牛群养殖,至少2亿头

这资源,底层居然连饭都吃不饱,总统还为此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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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哭泣的总统叫做卢拉,今年78岁了,他之所以哭是因为他曾做到让巴西人吃上饱饭,可后来又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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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总统卢拉,10岁就进工厂当童工了,在工厂工作几年后,一次因为操作失误,被冲压机断了一根手指

这种从小吃苦,亲眼看着巴西底层的贫苦生活,让卢拉成年后决心改变这一切,决心为贫苦人民去革命

21岁,卢拉就组织底层工人罢工抗议

22岁,娶了同为底层的邻居为妻

23岁,老婆怀孕八个月身患肝炎,却无钱医治,之后死亡,腹中胎儿也因此死亡

25岁,了无牵挂的卢拉,彻底投身革命,他组织的罢工运动规模越来越大,有着一大批底层支持者,他也重新从阴影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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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卢拉创立的巴西劳工党正式成立,该党的意识形态为“社会民主主义”

走左翼路线,主张打击贫富差距,财富再分配,构建公平的底层福利体系

党徽是一个印有PT标志的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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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拉的劳工党,成了巴西穷人的希望,卢拉成了巴西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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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卢拉首次进入巴西议会,在议会上他明确表达了劳工党的立场:

1,免除巴西外债

2,国家银行和国有矿产,必须国有化

3,必须进行激烈的土地改革

看得出来,劳工党是一个激进的左翼政党,而这三条政策,每一条都是美国人害怕的

但当时八十年代巴西经济发展的还不错,中产阶级正在稳步增加

这些中产一听卢拉要搞那么激进的左翼改革,非常害怕,加上西方资本对于卢拉的劳工党的敌视,明确表态卢拉如果上台,对巴西的投资就会降低为零,你们的工人就会大面积失业

所以在这一时期,卢拉的劳工党,是一个选举很失败的政党

这是1994年巴西大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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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是社民党,红色是卢拉的劳工党,可以看到蓝色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而卢拉只赢了可怜兮兮的一个州

但是八年后,风云变色,彻底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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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卢拉的劳工党以压倒性的优势,大胜

从大败到大胜,巴西发生了什么?

讲到底,经济说明了一切,1994年蓝色社民党大胜后,巴西GDP从8800亿美元,一路跌到2002年的5000亿美元

从8800亿,跌到5000亿,如此巨大的国家经济跌幅,表面看是数字变化,体现到社会上,就是大批大批的底层百姓,食不果腹,营养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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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巴西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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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八年的巴西总统是卡多佐,这是一位西方极为推崇的“大才子”,著作等身,政治学与社会学教授

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会员,美国科学院荣誉会员,德国明斯特大学研究员,法国法兰西公学教授,更多次在美国史丹佛大学和伯克利大学任教

妥妥的社会精英,更是美国“新自由主义”的拥护者

所谓“新自由主义”,就是西方最为推崇的政府少管事,多开放

上面提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巴西进行工业化的产业升级,一度搞得有声有色,很多农民进城参与工业生产,住在郊区贫民窟

可到了九十年代,这位熟悉美国的精英“卡多佐”上任当总统了,他开始按照美国的意思,奉行所谓的“新自由主义”来改造巴西

这一改,彻底摧毁了巴西的产业升级之路

摧毁一个落后国家的产业升级之路,只需要几招

第一招,放弃对制造业扶植

八十年代进行产业升级,巴西政府开始对工业进行补贴和扶植

而卡多佐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弃对制造业的补贴

要知道经过八十年代的工业化发展,到了九十年代更是巴西工业最要“吃劲”的时候,这时候政府要做的,必须是继续加大补贴,让工业产品具有竞争力

可卡多佐,却在上台后逐步取消对钢铁生产等制造业的补贴

理由是:我们应该拿出更多钱,去给老百姓增加福利

这句话听起来一点没错,谁会反对多给老百姓福利呢?

可这就是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问题,你是给老百姓送鱼,还是普及捕鱼的方法?

短期你给老百姓送福利,会赢得选票,让你当选,可长期看,国家产业升级失败,会带来整个经济的坠落,最终最受害的,还是底层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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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招,贸易自由化

西方总想敲开发展中国家的大门,因为西方工业具有先发优势,一旦国家大门被敲开,西方工业品肆无忌惮涌入,那对于本国制造业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才会有关税这么个东西

可卡多佐总统,深受美国精英影响,一味信奉自由主义,好像自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上台后巴西的平均关税从40%大幅降低到15%

最高的关税过去是83.7%,也腰斩到41%

西方工业品,蜂拥而入大开杀戒,巴西中产们很高兴,买到了更便宜的美国货,欧洲货还有日本货,可这样一来,永远不会有巴西货了

1980年代,巴西制造业成品出口占总出口的30%

而到了2000年,制造业成品出口只占总出口的10%了

制造业出口,下滑严重

制造业出口的严重下滑,就造成了更大的恶果

第三招,金融自由化

制造业出口越少,你这国家的贸易逆差就越大

为什么中国金融能稳得住?最根本的原因,中国是顺差大国

中国货卖到世界越多,中国顺差越大,顺差越大,赚回来的美元储备就越大

而美元储备越大,中国的金融系统就越安全

可巴西完全是反过来的,巴西逆差越大,美元储备越少,美元储备越少,国家货币就越容易崩溃

一旦遭遇大的世界型金融危机,美元储备少的国家,货币贬值越严重,受金融危机创伤也就越大

巴西的卡多佐总统,在放弃了对制造业补贴后,又大幅降低的关税,导致巴西本国制造业完全丧失竞争力,直至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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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上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巴西贸易逆差由正转负,这是历史性的转变

(而为什么图上巴西在21世纪初那几年,贸易又顺差了呢?那他要谢谢中国,因为中国加入世贸后,经济高速发展,对原材料和农产品进口需求猛增,好好救了巴西一把。)

总之上世纪90年代,巴西制造业崩溃后,巴西逆差大幅增加,此时亲美的总统又决定,进行“金融自由化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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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多佐进行“金融自由化改革”,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借债

金融越自由的国家,进行国际融资(借债)就越方便,蓝色线条就是巴西这几十年来外债总额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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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十年巴西借债不断增加,可你说巴西借那么多债,干什么呢?

要进行有必要的“贿选”

人民为什么投票给你?你要发鱼发肉啊,不然投票给你干什么?

可发鱼肉的钱哪里来?借债呗,尤其金融自由化后,进行国际融资(借债)就更为方便,所以巴西开始搞越来越多的福利政策

上次选举,我们的福利提高了20%,这次怎么说也得提高30%吧

于是就会形成“每次选举,送鱼肉的成本会越来越高”,那借债也会越来越多

你信吗?巴西的社保支出比例,比欧洲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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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社保支出比例,占财政的40%左右,欧洲在20%,只有巴西的一半

换句话说,巴西这个国家,快一半的财政,用来给人民发福利发鱼肉了

可巴西,过得幸福吗?

这就像是一场饮鸩止渴的庞氏骗局,我今天借钱给人民发福利,换选票

明天你借更多钱,发更多福利换选票

后天呢?他借更更多的钱,发福利换选票

债务越借越多,利滚利,到后来光还利息都是一大笔钱

当全球经济不景气时候,中国经济放缓,需求减少,巴西出口立刻腰斩,他连利息都还不起

利息还不起,就债务违约,债务一违约,货币就大幅贬值,货币大幅贬值,人民会连最基本的生活品都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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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位自诩为亲美国的精英“卡多佐总统”,是杀死巴西产业升级的罪魁祸首

他迷信所谓的“新自由主义”,让巴西彻底失去了工业转型的窗口

也因此巴西的GDP从九十年代末的8800亿美元,一路跌到2002年的5000亿美元

产业升级失败,GDP大幅下跌,可借的外债却不断增加,更多人失业,犯罪率攀升,百姓只会感到,生活越来越糟

于是在2002年大选,巴西红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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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总统卢拉上台,巴西一夜之间,转入了左翼政府执政

卢拉上台,一来赶上了一个好时期,二来努力扭转巴西贫富差距问题

好时期上面提过,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带动巴西出口由负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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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2001中国加入世贸,到2008北京奥运这几年,巴西吃足了中国发展的红利

而卢拉有了钱之后,主要干三件事:

第一,大基建

第二,零饥饿计划

第三,补贴底层贫困

可以看到,卢拉其实也妥协了,因为过去他的三大政策是:

1,免除巴西外债

2,银行和矿产,国有化

3,激烈的土地改革

可现在变成了:“大基建、零饥饿、补贴底层”

他从一个下决心要进行最深层次的改革者,妥协成了一个继续进行表面扶贫的左翼人物

而这,也不算奇怪吧,因为巴西离美国太近,巴西人从根子上是恐惧和害怕激进的社会主义改革的

“土改”,“国有化”,听到这些词,巴西人怕都怕死了,根本不会投票给卢拉

所以卢拉也渐渐不提这些深层改革了,因为这样才能获得选票,当选后他也履行承诺,做了一系列减少贫富差距的努力

政府投资大基建,增加全国就业,增加百姓收入

政府补贴贫困农民,让贫困农民看得上病,赚得到钱

政府提供“零饥饿计划”,让巴西儿童的营养不良率,八年里大幅下降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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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的“零饥饿计划”,当时搞得风生水起,都惊动了联合国

“零饥饿计划”执行前,巴西1.7亿人,其中4400万挨饿,而执行中,主要分三块:

1,直接发钱,每户贫困家庭每个月拿到75美元的粮食款,让他们去买吃的

零饥饿计划,确实帮助了很多人,2010年巴西实现了贫困和饥饿减半的目标

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下降45%

中等程度和严重营养不良的比例,从2004的17%,下降到2009的11%

这是卢拉最成功的一项政策

同一时期,因为经济发展,巴西成为金砖五国的一员,可以说,那是巴西最风光的一段时期

卢拉,成了人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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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那句话,深层问题不改,命运就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前总统卡多佐那几年,奉行新自由主义,摧毁了巴西的产业升级,这对巴西的影响太大了

这让巴西经济,严重依赖原物料和农产品的出口

这也就决定了,一旦中国经济放缓,巴西经济会立刻陷入危机

贸易出口再次陷入逆差,政府口袋里没钱了,只好再继续借债维持福利

到了2021年,一切似乎又重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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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成功的“零饥饿计划”后,巴西的营养不良比例创新高,更大的贫富差距,和吃不饱饭问题,再次席卷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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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拉再度当选总统后,哭着表示要让巴西人再次吃饱饭,可他能做到吗?

2.0版的零饥饿计划,还有钱实施吗?

现在的2022年,已然不是他二十年前上台时的2002年

2002年,世界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中国高速发展,全球化越发紧密,国际氛围友好合作

可2022年呢?中国经济放缓,需求放缓,逆全球化不断加剧,国际氛围紧张对抗

一个产业转型失败的巴西,只能打顺风牌,一旦面对今天这种逆风牌,他所做的任何努力都会显得空洞无用

美国一招加息,美元回流,就能重创巴西,让他货币贬值,投资减少,失业加剧,贫困恶化

所以并不看好卢拉能像2002年那样,为巴西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他能撑住巴西的高额外债,能保证巴西货币不大幅贬值,那都已经算成功了

巴西,离美国太近,被盲目的崇拜西方的新自由主义给害了,而一旦掉入这个陷阱中,就很难看到爬上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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