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知识】钟卓锐：美西方下注非洲“洛比托走廊”

2023年10月26日，在首届欧盟“全球门户”论坛期间，美国、欧盟、安哥拉、刚果（金）、赞比亚、非洲开发银行和非洲金融公司签署了共同开发“洛比托走廊”及赞比亚—洛比托铁路线的谅解备忘录，计划修建横跨安哥拉、刚果（金）、赞比亚三国铁路，同时加大对沿线国家矿产、能源、农业、数字基建等领域投资，使其成为横贯中部非洲和南部非洲的重要战略通道和贸易走廊。美国总统拜登说，“我对于建设洛比托经济走廊感到兴奋”，并称该项目是“迄今为止美国在非洲的最大规模铁路投资”。

安哥拉境内的本格拉铁路。该铁路全长1344公里，于2015年通车。

“洛比托走廊”分为主线和支线两部分。主线起自大西洋沿岸的安哥拉洛比托港，自西向东途径安哥拉四省、刚果（金）南部、赞比亚铜带省，最终到达赞比亚铜带省首府恩多拉市，全长约2000公里。支线即赞比亚—洛比托铁路线，又称“绿地铁路线”，西起安哥拉卢阿卡诺，向东延伸穿过赞比亚西北省，抵达赞比亚铜带省钦戈拉市与主线交汇，全长约810公里。按照设想，未来该走廊或进一步延伸至坦桑尼亚的港口，与印度洋相连，成为非洲第一条连通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两洋铁路”。

事实上，“洛比托走廊”并非全新的铁路规划，更多的是在现有基础上的“整合包装”。除支线是美西方的新构想外，走廊主线均为已建成的铁路，包括安哥拉境内长达1344公里的本格拉铁路，其早在葡萄牙殖民安哥拉时期即建成通车，后毁于安哥拉内战，直至2015年在中企重建下才恢复通车。走廊的刚果（金）段和赞比亚段亦是由欧洲殖民者所建造，因年久失修，当前大部分路段处于半废弃状态。

“洛比托走廊”重回视野，大国竞争是主要催化剂。早在2013年，安哥拉、刚果（金）、赞比亚三国就开发“洛比托走廊”达成初步协议，但是苦于缺乏资金而未落实。直到最近几年，随着大国在非博弈烈度上升，非洲的基础设施建设成为各国施展影响力的发力点。美国的“重建更美好世界倡议”，欧盟的“全球门户”计划，再加上日本的“高质量基础设施伙伴关系”均将非洲划为重点地区之一。“洛比托走廊”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沿线丰富的资源进入大国视野。

“洛比托走廊”开发采用的是企业在前、政府在后的开发模式。2022年11月，葡萄牙、瑞士等国企业组成的欧洲财团中标“洛比托走廊”，并于2023年7月正式获得30年特许经营权，成为该走廊的主要运营商，负责“洛比托走廊”铁路的运营、管理和维护，这背后与美国的推动不无关系。2023年2月，美能源安全问题高级顾问霍克斯坦访问安哥拉时称，支持欧企联合体获取特许经营权。在2023年5月的广岛七国集团（G7）峰会、9月的新德里二十国集团（G20）峰会和10月的欧盟“全球门户”论坛上，美欧均表态积极，表示愿拿出部分资金，以动员更多私营投资用于走廊建设。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承诺提供2.5亿美元资金用于采购机车设备、加固铁轨。美欧还联合多边金融机构提出16亿美元融资方案，用于支线建设，计划五年内建成走廊投入运营。

2023年10月25日，欧盟在布鲁塞尔举办首届“全球门户”论坛，埃及总理马德布利在论坛上发表讲话。

美西方加大对非基建投入名义上是促进非洲互联互通，但从其路线选择和政策举措来看，实质上还是服务于美经济、安全利益及大国竞争的需求。

其一，争夺非洲关键矿产。“洛比托走廊”自西向东大致穿过刚果（金）、赞比亚所在的中南部非洲卢富里安铜钴矿带，其是世界第一大钴矿带、第三大铜矿带，拥有全球80%钴矿储量、25%的铜矿储量。目前，仅刚果（金）一国的钴产量就占全球钴产量的70%左右，其中绝大部分出口中国。钴被称为“工业的牙齿”,是一种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在新能源、汽车、航空航天等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赞比亚是世界第七大产铜国，同时还拥有世界第二大的钴矿储量。美欧等国希望通过“洛比托走廊”改变两国矿产出口方向，由主要走公路经南非、莫桑比克港口向东方出口，改为从大西洋沿岸的洛比托港出口欧美，确保美欧获得铜、钴等绿色能源转型关键原材料。

其二，对冲中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20世纪90年代，西方公司赢得了85%的非洲基建项目合同。自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成立后，中国对非投资贸易稳步提升，尤其是在2013年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中非经贸合作进入快车道。据亚洲慈善组织辛里奇基金会统计，截至2013年，西方公司还运营着37%的非洲基建项目，而中国公司此时仅运营12%的非洲项目。到了2022年，中国和西方对非合作形势逆转。5000万美元以上的非洲基建合同中，中国公司占31%，而西方公司仅占12%。在此背景下，2022年6月的G7峰会上，G7成员国整合了各自的基建倡议，抛出“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倡议（PGII），称要在2022～2027年筹集6000亿美元，支持发展中国家基建，其中一半将用于非洲。据媒体报道，“洛比托走廊”是PGII瞄准的首个旗舰项目，西方舆论一致认为美西方欲以铁路建设撬动西方公司对沿线国家能源、矿产、数字化设施、粮食等领域的投资，从而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相抗衡。

其三，加强与地区国家关系。当前，非洲安全形势恶化，自2021年来发生的政变比过去十年还多，而安哥拉、赞比亚被美国视为非洲的“民主样板”和地区稳定之锚，美国意在全面加强同两国的政治、经济与安全合作以维护美在非利益。2023年9月美国防部长奥斯汀对安哥拉进行历史性访问，称安哥拉为“正在崛起的地区领导者”。11月30日，美国总统拜登和安哥拉总统若昂·洛伦索在白宫会晤，讨论基础设施和地区安全问题。第二届美非峰会进展报告显示，安哥拉自峰会以来已获得美国14亿美元贷款，用于清洁能源和数字经济发展。

赞比亚与美关系同样升温较快。2022年4月，美国非洲司令部在赞设立安全合作办事处，全面加强美赞军事合作。2023年3月，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访问赞比亚，宣布为赞提供五亿美元的援助。同月，美国还拉上赞比亚等国，共同举办第二届全球“民主峰会”，赞比亚是主办方中唯一的非洲国家。此外，美国近年还大力扶持刚果（金）加丹加省原省长卡通比，对其在刚果（金）2023年底大选中的表现寄予厚望。“洛比托走廊”刚果（金）段即主要经过加丹加地区，是卡通比的发迹之地和票仓所在。该走廊可进一步拉紧美西方同三国的政经纽带。

一百多年前，英国殖民主义者塞西尔·罗德斯曾抛出联通开普敦和开罗的“2C计划”（开罗、开普敦的英文首字母均为C），妄图通过铁路将英国在非殖民地由南至北纵向相连，但受到殖民利益冲突、恶劣的自然条件和技术难度等因素制约而难产。

时移世易，“洛比托走廊”全面投入运营亦存在不少难点。一是融资难。由于政治、经济及法律风险高，非洲基建项目主要依赖政府投资，私人融资意愿低。而安、刚、赞三国政府债务负担重，可利用资金有限，美西方承诺的资金金额与近百亿美元资金缺口相比仅是杯水车薪。二是建造及营运成本高。刚果（金）境内铁路修复工程量大，承建商财力或难以支撑。走廊以货运铁路为主，对成本控制要求高，而非洲基础设施运营成本普遍高出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50%，目前除一家加拿大矿企表达使用铁路的意愿外，非洲矿商大多不看好走廊的商业前景。三是坦桑尼亚、赞比亚等国意愿低。“洛比托走廊”主要为殖民时代欧洲人建设的窄轨铁路（1067毫米轨距），而坦、赞两国政府希望向标轨铁路（1435毫米轨距）转型，因此“洛比托走廊”铁路与坦、赞两国铁路的连接恐怕难以成形。

虽然面临诸多挑战，但毫无疑问的是，美西方加强在非基建领域投入，对抗中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势短期内不会改变。据美国《国会山报》透露，美或在非洲其他地区复制战略走廊，如修建从几内亚东部到利比里亚的铁路，助美及盟友获取几内亚铁矿石。美还有意将“洛比托走廊”与美公司正在建设中的赞比亚、津巴布韦、莫桑比克三国铁路线相连，进一步打通南部非洲铁路网。面对此情形，中国应坚定信心，持续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助推非洲工业化进程，同时在非更多地打造“小而美”惠民生项目，避免落入与美对标建设“大工程、大项目”的陷阱。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研究实习员）